在廣州城內外奔波了幾天之後,張金寶不得不承認恐怕很難自行尋到合適的地方來用於開辦書院。城內房價高昂,就算是現在有海漢銀行廣州分號願意借錢出來,書院恐怕也難以通過經營來償還貸款。城外的地價雖然相對較低,但往往處於交通不便之處,且需要大興土木進行翻修重建,這對希望能讓廣州分院儘快開張的張金寶來說也不太能夠接受。
在做過了嘗試之後,張金寶也只能回到了李奈最初所提的建議,去看一看由福瑞豐提供的房產。按照李奈的說法,李家在廣州城外還有一處閒置的莊園,應該可以用來開辦書院。不過關於這處莊園的具體狀況和大致價值,張金寶也沒有從李奈那裡獲得更詳細的信息,只有親自去實地考察一下才能瞭解。
李奈最近忙得見不着人,在那天去李家赴宴之後,張金寶便再沒跟李奈碰過面了,所以最後也還是由甘韋陪同他去看那處閒置莊園。
李家這處莊園從廣州城乘馬車過去也需要花一點時間,在張金寶看來位置其實是有點偏僻了。
不過等他到了地方之後,這種想法就發生了變化,因爲這處莊園背靠白雲山南麓,周圍綠樹成蔭,環境十分清幽,一看便是世外清修的好地方。附近只有一些農戶居住,據說也都是李家的佃農。
莊園坐南朝北,白牆青瓦,結構是五進大院,而且還帶有東西兩個跨院。如果有需要,莊園周邊也有足夠的土地可供擴建其他建築。如果以建築面積作爲標準,這裡應該算是張金寶迄今考察過的地方中面積最大的一處了。
“張院長,此地原本是老爺買下來打算用來養老的地方,營造這莊園前前後後也花了不少銀子。不過老爺一直事務繁多,這莊園建好之後,也只過來住過一兩次,後來就長期閒置了。如今只有幾名僕人住在這邊,負責房舍的日常維護。”
從馬車上下來之後,甘韋便開始向張金寶介紹這處莊園的情況。他其實在此之前也沒來過這地方,因爲過去一般都只有李家家人才會來這邊,他作爲李奈手底下一個跑腿辦事的下人,還不夠資格跟着大老闆李繼峰來這處莊園。
張金寶注意到這裡的建築風格與他前幾天去赴宴的李家莊園非常相似,很可能是出自同一個建築師之手。甘韋介紹說這處莊園原本是李繼峰打算用來自住的地方,看來也應該屬實了。
不過既然是這樣,可想而知這裡的造價肯定不低,如果要從經濟角度來衡量這處莊園的價值,那大概又會是一個張金寶承擔不起的數目。而李奈如果以這處莊園作價入股廣州分院,那張金寶大概就得好好再盤算一下,按什麼比例跟對方分配分院的所有權才合適了。
既然是按照李繼峰自住的標準來建造的莊園,其質量方面的確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張金寶裡裡外外轉了一圈,發現這裡的房舍狀況維護得很好,如果要改造成書院,只需打掃打掃衛生,將傢俱換一換即可。以這裡的面積來看,安置兩三百個學生肯定沒問題,後期如果要繼續擴大招生規模,再在莊園外圍擴建宿舍即可。
看完這處莊園,張金寶便已經作出了決定,回程途中就告知甘韋,讓他代爲聯繫李奈,商議使用這處莊園作爲廣州分院辦學場所的事宜。
翌日,李奈終於是安排出了時間與張金寶會面。在聽完張金寶對這處莊園的看法和改造意見之後,李奈很爽快地表示可以將這處莊園騰出來作爲瓊西書院的教學場所,並按照張金寶的意思來進行改造,而且不設收回期限,只要書院一直經營下去,這處莊園就不會再挪作他用。
“那李家以這處莊園作爲出資,參與廣州分院的經營,三少爺覺得這分院的股份該如何分配才比較恰當?”張金寶見李奈如此爽快,
李奈沉吟道:“當初家父買下這塊地皮倒是沒花多少錢,不過幾千兩銀子而已。但後來修建莊園,那倒是的確花費不少。張院長既然已經親自去看過,應該能注意到莊園的用料施工皆屬上等,而且當時前前後後用了兩年多時間才建成,總花費應該超過十萬兩銀子……”
張金寶聽到這裡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心道自己給廣州分院預估的總預算都不到這個數,這個該怎麼來折算股份才恰當?
便聽李奈繼續說道:“我說這情況有沒有水分,張院長這幾天在廣州各處也看了不少地方,相信應該不難判斷。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說了,不管廣州分院作價多少,我這邊佔五成股,張院長意下如何?”
如果以實際出資價值而論,李奈要在廣州分院佔五成股,那佔便宜的肯定是張金寶。不過張金寶這邊本來就是瓊西書院的招牌最值錢,無形資產可不是那麼好估價,作價一兩萬也合理,要硬說值十萬八萬,也很難拿出真憑實據進行反駁。
當然了,以李奈的眼光見識,精明程度,張金寶如果想在這種環節上玩花樣,拿瓊西書院的名氣來跟李奈討價還價,那多半隻能自取其辱而已。
這一趟來廣州,張金寶也算是親眼見證了李家的實力,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也沒想過要跟李奈在這種事情上較勁。對方主動報上條件,其實已經是在張金寶可以接受的心理範圍內,而且聽李奈的口氣,顯然是對這個條件志在必得了。
張金寶沒有急於出聲答覆,李奈也不催促,就耐心地等着他盤算清楚。良久,張金寶纔開口道:“三少爺的條件沒有問題,在下願以此條件與福瑞豐合作開辦書院。不過嘛,既然福瑞豐已經決意要參與運營這間書院,能不能在其他方面也投入一些資源,幫助書院做一做日常宣傳?”
“張院長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類似福瑞豐名下所經營的公衆場所,如碼頭之類人流量較大的地方,可否用廣告招牌的方式給書院做宣傳?”張金寶一直惦記着之前在香港逗留時所看到的巨型廣告牌,這個時候也算是找到了機會,向李奈討要這些成本低效果好的宣傳資源。
李奈倒是沒有多想,福瑞豐的這些特殊資源基本都是自用,在此之前並沒有用於對外出售,所以在他眼裡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資源,既然這書院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自家生意,那利用這些資源給書院做一做宣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於是李奈很爽快地點了頭,並表示可以由張金寶制定一個更詳細的宣傳方案,看看需要在哪些地區以何種方式來投放宣傳手段,這樣也好預估費用,提前進行撥付。
張金寶倒是沒想到李奈居然如此爽快就答應了這個條件,當下也不由得讚道:“跟三少爺合作真是愉快,比在下所預計的情況要順利多了!”
李奈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爲你我的目的都是想要儘快促成此事,並且看好這個項目的前景,所以就不會花費太多精力去在細節上討價還價。我們都很清楚,今時今日的投入,日後都可以帶來更多的收益,而且越快開始實施,今後的收益就會越是可觀。相較於今後的發展,實在沒有必要去計較當下的蠅頭小利。”
張金寶聽了這番話之後心裡不免還暗暗有些慚愧,就在兩天之前他還在盤算要不要爲了能把書院掌握在自己手上,踢開福瑞豐去與海漢銀行合作,但現在想想看,就算是向海漢銀行貸了十萬八萬出來,也很難在本地購置這麼一處理想的場所來開辦書院,更無法通過福瑞豐獲得更多的宣傳渠道來擴大書院的影響力。
雖然眼下看起來是用廣州分院的五成股份換得了福瑞豐的投入,但張金寶自己很明白,瓊西書院所投入的資源其實要遠遠少於合作伙伴,而且福瑞豐所投入的部分,恰恰便是海漢銀行所無法提供的特殊資源。
不過沒等張金寶把這中間的得失利弊權衡明白,李奈卻已主動提及了此事:“我聽說海漢銀行的郭掌櫃前兩天去拜訪過張院長,想必是打算勸張院長直接從銀行借錢來籌集開辦書院所需的經費吧?”
張金寶心頭一驚,旋即便反應過來,他所住的地方便是李家提供,住處的僕人也都是李家的人,那有什麼人主動登門拜訪自己,當然也就瞞不過李奈了。而自己與那郭桓素不相識,對方這麼急匆匆地登門拜訪,顯然就不難推斷出其目的了。
張金寶只能暗暗慶幸自己當時沒有被郭桓勸服,選擇他所建議的辦法,否則這李奈知道內情之後,豈會對此毫無芥蒂。
張金寶強笑道:“三少爺消息靈通,果然是瞞不過你,那位郭掌櫃的確是有問過在下來廣州的意圖,關心了一下是否需要額外的資金進行週轉。不過在下也已告知郭掌櫃,廣州分院是與福瑞豐聯合辦學,所以資金方面應當無虞。”
張金寶聽李奈的語氣似乎對郭桓有些怨氣,當下也不敢完全順着李奈的意思把鍋都推到郭桓身上,只能儘量將此事輕描淡寫,免得讓李奈發作。
李奈道:“郭掌櫃職責所在,我也沒有要怪他的意思。只是希望張院長想清楚,要在廣州開辦書院,與誰合作纔是最佳選擇!”
張金寶連忙應道:“這還用選,那當然是與三少爺合作最爲穩妥。當初在三亞的時候,在下可真就只找了三少爺一人商議這廣州分院之事。”
李奈點點頭道:“張院長也不用緊張,我可不是打算要興師問罪。其實我是想說,張院長可以找郭掌櫃辦一筆貸款,這樣與人方便,今後自己也方便。”
張金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李奈不但不追究郭桓挖牆腳的舉動,居然還主動建議他從郭桓那邊借錢。
李奈道:“張院長也不用覺得詫異,福瑞豐與海漢國之間的貿易,一多半都是通過海漢銀行結算,所以我與郭掌櫃也並不陌生。他的難處,我是明白的,但福瑞豐也不太可能找他借錢,所以這個事還得像張院長這樣的情況,才能幫得上他的忙。”
張金寶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敢情李奈是打算送一個順水人情給郭桓。而他特地等到書院合作這事敲定之後才提出,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海漢銀行會介入這個合作項目,然後讓張金寶去找郭桓以辦學的名義象徵性地辦一筆貸款,那大家就可以各取所需,皆大歡喜了。
張金寶理清了這中間的利益糾葛之後,也不得不佩服李奈爲人處世果然是有一套本事,也難怪海漢高官都樂於與其打交道。
“三少爺考慮周到,在下真是佩服!”張金寶有感而發,很由衷地稱讚了李奈的處理方式。
李奈笑道:“張院長如果還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出來便是,我都會酌情解決。其實很多事情只要說開了,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特別是錢這方面的事,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都好商量!”
張金寶對這話深以爲然,福瑞豐解決問題的辦法簡單粗暴而有效,就以這廣州分院的合作爲例,可以說張金寶需要什麼,李奈就可以提供什麼,哪怕是市面上難尋的合適房產,他也可以作爲出資部分提供給書院使用。張金寶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要開口向李奈借錢,那對方能借給自己的額度應該也不會比郭桓那邊差多少。
他已經看出來了,李奈就是屬於那種只要能達成目標,就不會太在意過程中花銷的人,簡單來說就是有錢任性。通常這種性格的人很容易就會變成世人眼中的敗家子,但李奈卻不一樣,他不僅用錢解決問題,還會用錢創造更多的財富,這大概也就是他成爲李家和福瑞豐對外代言人的主要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