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島上的消息並沒有傳到陳閒手中。
停戰的第二日,濠鏡一帶,下起了一陣小雨。
順着洋流,陳閒在小鏟洲上已經可以看到漂浮在海上的屍骸,不斷地遠走。
陸續從外面傳來的消息,都讓陳閒有那麼些許不安。
除了他們遠渡紮營的海盜之外,其餘的海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襲擊,多半是有明確兇手,而且是仇殺的。
更多的是無知底細的偷襲,可能是一兩個海員的失蹤,也可能是戰船的受損,零零總總,不一而足。
而時至今日,赤馬號等三艘戰船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這都無疑給陳閒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此時的他坐在一棵樹下,靜靜地等候着,謝敬護衛在他的身側像是一個高聳的石像。
不多時,在遠處的煙雲之中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十七八歲的模樣,只是面上被曬得黝黑,身子骨有幾分瘦弱,穿了一件短打,也無佩刀帶劍。
另一人反而是一個老者,渾身上下籠罩在一件大袍子之中,此時還不由得咳嗽了兩聲。
兩人快步走到了陳閒身旁。
陳閒站起身來,衝着二人也行了一禮。
而後分位置坐下。
“今日邀請二位船長前來,只是想問問,之前陳某人提出的建議,兩位想得怎麼樣了。”
這兩人是同樣暫時在羊洲紮營的海盜團首腦。
和陳閒的想法一致的,不是故意示敵以弱,便是真的沒什麼實力的小海盜,他們可能被周圍的人羣鼓動,也或許想要在這場盛宴之中攫取些許利益。
沒有心裡弱小的海盜,每個海盜都試圖掙命,他們是賭徒,那麼賭上自己的性命同樣在所不惜。
年輕的是新鄉的統領,叫做葉志平。
而老的則是辰州海盜團的老船長,叫做江城。
他們靜靜地看着比他們都要小上許多的陳閒,平心而論,陳閒並沒有資格和他們談判,他不過是呂平波手底下的一個小頭目。
但他們看着陳閒身邊的人手都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兵強馬壯,海上之狼。
而且,他們也知道如今風雨飄搖,各個海賊團爲了防止孤立無援,都在明面上結成了聯盟,來抵禦隨時可能到來的突襲與大戰。
雖然這種結盟是暫時的,鬆散的,但至少有了同伴,也就不再是孤軍奮戰。
一個好掌握的盟友,還是一個實力強大但不能控制的盟友?
這本就是一個不好選擇的命題。
葉志平笑了笑:“陳公子,你們白銀團的勢力我知道,哪怕是在沿海同樣可以排的上號,但是,我們認得到底是呂平波呂統領的那塊牌子,而不是你陳公子的。”
陳閒自然是知道,這些人沒有那麼好收拾,而且在他們看來,他陳閒可能什麼都不是,原因無他,名不正,言不順而已。
而且這個少年船長在陳閒看來是另一番模樣,他早已調查過這片海域上橫行的才俊,這個鬱郁不得志的少年便是其中一位。
陳閒的船隊是首先抵達此處的,而後他讓手下衆人引着這兩支船隊上岸,已是有所佈局。
陳閒笑了笑說道:“葉船長,我邀請你前來,可不是與你談,白銀團與你新鄉結盟的事情,那日我已是白紙黑字,用文本寫了,我找你來是爲了我陳閒與你新鄉結盟,你可知道?”
他的話語平淡,但在此的人都能聽出他口中的威脅與狂妄。
這個小子居然要自立門戶了?
他不怕呂平波打擊報復嗎?
而且他還堂而皇之地把這些話說給他們這些外人聽。
任何人看着陳閒的第一眼,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怎麼會有人如此癲狂!
呂平波雖然不是一個好統領,但論心狠手辣可是比之呂強生更勝一籌。
而且,他手底下的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當叛徒?還是要分裂海賊團,這陳閒是哪裡吃的熊心豹子膽?
陳閒不以爲意,彷彿看出了他們的擔憂,他笑了笑:“呂平波是呂平波,而這艘船上的一切都是我的,他無法干預,無法插手,我名義上屬於白銀,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這話並不能解釋衆人的疑惑。
反倒是把他們帶入了另一個謎團之中。
“我們只是暫時合作,等到過了這次會戰,便是各奔東西,就地結盟,我總不能現在給你們去把呂平波找出來吧?何況,我現在動員了手下所有的人手,也不曾找到他的動靜。”
陳閒說的是實話。
這是狂妄之後,動之以理。
呂平波那條船到現在都全無音訊,不是他不想讓呂平波來,而是呂平波根本就來不了!
雖然陳閒還有別的說辭,但顯然這個說法還算對這兩位的胃口,也相對的能夠服衆。
江城笑着說:“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夫一把年紀了,倒也是知道,許多艦隊在外,都是便宜行事,就拿當年的陳祖義說,他手下的衆多猛將策士均是在外攻城略地,而他從不過問,想來呂統領也是如此這般罷。”
陳閒賠笑了兩句,既未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轉過話頭來說道:“我手下的人說,如今雙方大戰之中,有人在其中故意挑撥離間,因爲這件事,各家都有損傷,而且人心浮動,極爲危險。
我們既然在這兒臨時做了鄰居,如果不將彼此的後背相托,恐怕到時候出點問題,衆人都不好見面,這次結盟亦是如此。”
“陳兄弟所說不差,我們便在此訂個口頭協議如何。”
陳閒咧開嘴,而後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文書,一式三份。
“不是我信不過諸位,但到底還是白紙黑字,比較有說服力。”
陳閒與兩人簽了合作的款項,一老一少便上來拜別,他們和陳閒並不一樣,陳閒的戰船並沒有受到波及。
他們的卻是早有人在其中煽風點火,雖然內奸已除,但同樣元氣大傷。
團裡都在等着他們回去主持大事,已是不可再拖。
至於和陳閒結盟本就是他們所想,雖然陳閒的身份成爲了一個小插曲,但之後的進展,倒是順利,他們便也不作他想了。
陳閒在原地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
這片海上類似的結盟正在逐漸蔓延,大大小小的海盜團存着各種的心思,聯合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羣體。
而之後,他們會面對的是怎麼樣的命運。
是被一網打盡,還是苟延殘喘。
還是有一方被就此吞併,成爲他人上升的墊腳石。
陳閒沒興趣知道。
只是眼下的肥肉,他卻不想放過。
該吃就吃,身體倍兒棒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