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大的問題反倒是在所有的濠鏡居民內,隱約可見的怪異人手。
魏東河並不想提所謂的間諜。
但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自欺欺人,沒有內鬼混在濠鏡的話,未免有點太過愚蠢。
哪怕人口審覈做的再走心,也是如此。
陳閒走之前曾經和他說過:“你永遠無法保證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尤其是這些人。”
少東家對於海盜也好,對於這些窮瘋了的人也好,都保持很大的清醒。
以至於魏東河都覺得是否過於清醒。
他往日自稱是冷酷,但在陳閒的面前,多少有幾分小巫見大巫。
陳閒的冷靜是一種對敵人的漠視,和對自己的人的極致利用。
魏東河最初並不覺得,只是和陳閒相處日久,就越發覺得此人的深不可測與恐怖。
他缺乏人慣有的憐憫。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他方纔覺得陳閒是一個真正的明主。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帶領濠鏡走向一片新天地。
優柔寡斷者,並無用處。
他自然是要誓死跟隨陳閒的,只是最終的解決都有不同。
這是他的猜測。
他翻開其中一本冊子,裡頭乃是大量人名,還有各種各樣的問詢,這些都是自濠鏡建立之初,都開始記錄的人事信息,但時日久遠,很可能並沒有這麼可靠。
濠鏡人口最大的特點是來源極爲般雜。
如今看來,最爲多的一批,乃是自瓊山縣引流的近兩千號人,拖家帶口,這部分的黃冊直到前不久方纔做完。裡面記錄了很多人手,但上面也有不少語焉不詳之處。
其中最是叫人不明所以,在於子嗣。
大抵爲了統計便利,大部分的統計只統計了青壯勞動力,這部分青壯勞動力主要指的乃是當代家主,以及他們的配偶情況。
還有一些則是來自這些家庭的長輩。
但唯獨對於那些沒有勞動能力的孩子沒有加以記錄,只是表現出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於是這樣的人頭很多。
在記錄之上也只是草草帶過,甚至連覈實也不多,這件事他也不好對負責的學士多加責備。
尤其是孩子是很不容易引起人主意的存在。
這般記錄甚至是無可厚非。
但放在現在看,其中又很多蹊蹺,而且這孩子的名額纔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端倪的所在。
陳閒雖然有說出“戶籍制度”這個概念,通過學習,魏東河也明白了這個事件的重要性,但真要落實下去,可需要極爲多的人手不說,而且一來二去極爲容易滋生腐敗。
可以說,這裡面的貓膩多如牛毛。
而現在好在病痛尚在表面。
若是下狠手尚且還有救。
而且,顯然這件事並不是內部潰爛,百廢待興之時,自有人想要佈下陣線,等到秋後摘桃子。
這些人才是最大的禍患。
他動了動筆,已是喚過小黑。
“去請你的師妹來。”
不多時,玉娘已是入了帳篷,見得魏東河一籌莫展也不多言,只是說道:“見過師父了。”
“你來的正好,前陣子交由你負責的,關於間諜的查探,如今進行的如何了。”
玉娘低垂着眼眸,低聲說道:“有些眉目,但很是不樂觀。”
“哦?”
“師父開放了外人入濠鏡之後,雖然我們對人手多加調配和小心,幾乎都有登記造冊,但仍舊有不少問題浮現出來了,
首當其衝的,莫過於外人開始接觸當地的百姓,這裡面有很多的不確定性,如今試圖來濠鏡的人,恕徒弟直言,並無多少商賈,更多的應當是對濠鏡心懷叵測之輩。
這些人因爲少東家定下的條例,不可以於濠鏡久留,但卻可以在這裡留下眼線,如今這些眼線數量絕不少。”
玉娘語氣冷峻,魏東河有幾分失笑道:“你這麼說,反倒是爲師的不是了。”
玉娘沒有繼續說什麼。
魏東河說道:“開放濠鏡是少東家的意思,故步自封是沒有未來的,我們如今依仗的是和安家的一條脈絡,但時日過去,安家是勢必會與少東家鬧翻的,
我們與他之間必有一戰,在少東家建立起商圈之前,我們都必須靠商賈接濟才能勉強存活,所以,少東家一早就吩咐我們要早日打開門戶,引人進來,哪怕這件事非常的危險,但仍要去做。有一纔能有二,一切均非憑空出現。
你說的沒有什麼問題,唯有殺一儆百纔有效果,所以名單呢。”
玉娘笑了笑,把一份東西遞給了魏東河。
魏東河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對自己的這個弟子素來放心,而這次的事件,陳閒給出的解法僅僅是殺雞儆猴,對於陳閒而言,他並不怎麼看得起那些百姓的膽子,人來到濠鏡爲的是求生,把刺頭去了,剩下的便是逆來順受。
這是陳閒一貫以來的邏輯。
尤其是瓊山縣這幫人,貪婪者很多,但膽大者幾乎沒有,濠鏡的一切就像是一場迷夢,讓他們頓時到了天堂,沒有剝削,沒有壓迫。
那麼這些人裡總有膨脹的。
少東家說的很是清楚,不能給與極大的寬鬆,但要讓他們覺得在這裡活着,只要這裡不倒,一切都會比外頭更爲美妙便是了。
得寸進尺者,只能以此來收拾。
魏東河看了一眼名冊,低聲說道:“倒是沒想到,瓊山縣之中會有如此之多。”
“牛祖義是個小人,他的身份很特殊,本就是王家的佃戶,被派來此處本就是爲了搞小動作,如今,只是因勢利導,很多人受他矇蔽,尤其是佃戶,這裡的田地雖然富足,但更爲充裕的則是來自與工坊,
他們只有田沒有來得及去工坊招工,這下可好,覺得受了天大委屈,便要和牛祖義一道幹,而且目前看來,除卻在共犯做工的德才之外,都有幾分不安分。
爭權奪利時多,而且合縱連橫,手段玩的比戰國時期的人都還要高明三分,這些人的小聰明,就是不能落於實處。”
“少東家常說,與人鬥,其樂無窮,恐怕便是這麼個道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