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手頭對於朝廷這次對於濠鏡的用兵,資料也少得可憐。
這是一場在陳閒意料之中的臨時起意,甚至陳閒都不知道,這夥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因爲選項多種多樣。
在地處偏遠,尚算不毛的濠鏡上,真要說起來,可有太多事情可做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葡萄牙人曾經做過的,把濠鏡當做一塊殖民地,卻作爲亞洲的交通樞紐來進行使用。
這個選項對於大明水師來說,簡直便是個玩笑。
但陳閒也看出來了,此次掃蕩的背後,還有另外的隱秘勢力插手,也就使得這個結論有了可能。
其次是造反。
說起來荒誕,但有佛郎機人的前車之鑑,未必不會有人鋌而走險,在濠鏡建立一個國中之國。
至於其他五花八門的緣由,數不勝數,自正德一朝以來,天下萬事就沒有不可用荒誕形容的,朱厚照這位武宗皇帝正如他的廟號,雖是能征善戰,可也正如他歷史上的評價一般,荒淫無道,怪誕無恥,給這個羸弱的王朝帶來的是空前的災厄與動盪。
陳閒倒是不覺得一切都因朱厚照而起,反倒是覺得這是一種大勢所趨。
在華夏的歷史上,封建王朝的更迭,有着可以追溯的規律,農耕文明有着自然週期,每一次的土地兼併到了最後,大量的土地從農戶手中轉移集中至了特權階級的掌握之中,那麼勢必將引起整個社會的崩潰,繼而導致烽煙四起。
這矛盾幾乎無法調和。
古往今來,上位者掠奪的永遠都是這些農戶賴以爲生的根本,這種貪婪是沒有止境,且刻畫在代代相傳的認知之中的。
就像是現在的大明,商賈地位低下,而士紳富戶一味地將金銀這些貴重金屬埋藏在家中,而不使之流通,他們的所求非常簡單,就是買更多,更多的田地。
這是封建王朝的頑疾,同樣也是不治之症。
包括後世肆虐沿海的倭寇之禍,以及活躍在陳閒身邊的這些海盜,都是這個過程之中的附屬品。
陳閒來到這個世界上,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這個世界。
對他而言,他只是一個海盜,這個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很多,他不算其中出類拔萃的那一個,而且他的領土就在海上,而並非在大明境內。
他能對這個後世飽經苦難的民族的微末貢獻,不過是在他已知的範圍內,鎮守一方領土。
只不過,這些冠冕堂皇,猶如吹牛逼的話語,就算是和魏東河他都說不出口。
而且,除此之外,他還想和這個地理大發現的時代裡,仍舊活躍在海上的世界海盜們逐一交手。
或是征服!
或是死!
陳閒覺得這也算得上,幹一行,愛一行了。
“蘇青的勢力在海船之中尚算不小,老東西腦子不糊塗,知道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不是籠絡人心,而是財帛的厚度,這次出海,東島上的財貨被他清掃一空,如今全部裝在海城號上,這是筆不菲的收入。”
“少東家……”
“蘇彥昌和他家老頭子鬧翻了,此人我見過幾次,素來胸有大志,且不說此人如何,至少與蘇青並非一路貨色,找個時間,我會和他單獨會面,蘇家是需要有人接任,但一些老油條我一個都不要。”陳閒對蘇彥昌的印象並不差。
而且蘇彥昌的履歷也算足夠引起他的注意。
蘇彥昌早年在琉球羣島長居,而後又拜入地方上的私塾,此人交友廣泛,既有書生該有的意氣,又有海盜所有的不擇手段。但他也有許多不足,其中最重要的,也是陳閒劃分他職位的一點,便是他不知兵。
且沒有多大的野心。
這是一個已經被儒家思想徹底腐蝕拉攏的海盜。
“用得好,這人就會是一把尖刀。”陳閒笑了笑,他揮手道:“我知道你很急於知道,如今濠鏡島上的變故。
我已經安排了教會的人手,對兵工廠和當地土著進行疏導,讓他們分批散入了兩廣境內,大明水師的到來,算是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我全都要的計劃算是打了水漂。
兵工廠最後肯定會毀於佛郎機人自己之手,好在工匠和負責人都在,而且我還嫌他們的技藝落後,到時候總是要重建的。
這次大明水師是奔着兵工廠的圖紙和庫存去的,佛郎機人也是心知肚明。論乘火打劫,他們可算是有一套。”
魏東河點了點頭。
“不過濠鏡上實在缺人手。到時候,我們很可能會陷入無人可用的境地,少東家,不可不防。”
陳閒點了點頭,但他早有準備,也不慌亂。
“東河,你記得我們那時候,尚在兩廣之時,曾聽聞過的兩廣狼兵之說嗎?”
陳閒所說的狼兵,乃是自明英宗時期始,就出現在廣西一帶,由當地壯族土司所自行組織的武裝勢力。
狼兵通俍兵。
其實就是最早的少數民族僱傭兵,來源又不止於湘西土家,還有湘西永順、保靖兩土司的紅苗,廣西的壯瑤等等。這些人不入軍籍,戰力悍勇,在有明一朝時常被徵用,用以剿匪,亦或是抵禦倭寇之用。
不過,這些乃是非常時之兵,真要說起來,和土匪沒什麼兩樣,而且土司制度的影響之下,這些狼兵實際上也是囚徒,奴隸,過得乃是非人的生活。此時的各地地方尚未完全施行改土歸流。
可以說土司就是當地的土皇帝。
說起兩廣時候的流放生活,就連魏東河的臉色都並不是很好看。
但陳閒說了,他也想了起來,確實有這麼一支部隊,而且,相比於部隊,幾乎各族少民幾乎全員皆兵,這些人因爲缺乏儒家的教化,兇悍異常,爲了生存,會做出種種倒行逆施之舉。
“陳氏在兩廣紮根已久,與各族關係都頗好,不是不能從此處入手,有了這些兇頑異常的狼兵,至少在正面作戰方面,我們不會弱於人手。但我們還需要一支能夠進行斬首的部隊,這是當務之急。”
陳閒說完。
魏東河也說道:“狼兵畢竟是異族……”
“在飢餓面前,任何種族都沒有區別。”
陳閒靜靜地說道:“而且,當大明水師將濠鏡劫掠一空之時,就是我們上岸之日,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