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軒兒必須在一起。”
強勢的命令口吻,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對於宮少華這樣的堅持,弦月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那母后至少要給我一個理由吧,爲什麼我們兩個必須像繩子一樣綁在一起,不過只是短暫的分離而已,爲什麼不可以呢?母后總該給我一個信服的原因吧。”
兩人的視線直直相對,弦月清亮而又銳利的眼神,帶着十足的壓迫,像是一面鏡子,在星辰下折射出淡淡的光,直到她的內心深處,彷彿藏在心底的秘密也能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理由?當然是有的,但是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在悲劇還沒有發生之前,她也不會讓她知道,她要讓這個她不知道的秘密,成爲她一生的痛。
軒兒還是想要和她一起嗎?她的軒兒,該有多愛站在她對邊的這個女人?
“蘭國的軍隊當然只能服從蘭國君主的調配,怎麼能聽從鳳國女王的指揮?我們蘭國和鳳國不一樣,這個地方女人是不能輕易干政的。”
這是威脅嗎?弦月在心底冷笑,確實,蘭國和鳳國不同,她要是貿貿然就領兵出征,屆時,有人拿這個事情在蘭國煽風點火,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她纔會來見宮少華,有那個本事,也會那樣做的蘭國先王后,如果蘭裔軒可以在這個地方隻手遮天,她今天根本就不會到這個地方來,用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讓她放棄執念。
“這就是母后對我的關愛?”
弦月的笑容冰冷:“母后爲後三十多年,閱人無數,心裡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您要是和其他的大臣一樣懷疑我會蘭公子的情誼,我也無可奈何。讓母后守在這個地方,是先王的意思,若是蘭公子公然違抗,那就是不孝,不過畢竟遺旨沒有言明要監督限制母后,我剛剛還在想,回去的時候,撤掉那些羽林軍。”
“月兒。”
弦月這樣說,宮少華自然是開心的,像她這樣高傲的人,自然不會甘願被別人監禁着生活,如果那些人只是普通的羽林軍那還好說,礙於她的身份和在蘭國的威望,事事都會給些方便,但是不是,那些人都是蘭裔軒親自挑選的,是對蘭裔軒絕對忠心的人。
“我不遠千里從鳳國嫁到蘭國,是母后親自迎接,我的母后早殤,師傅對我又十分苛責,我從心底愛戴母后您的,但是我也說過,如果要在母后和蘭公子之間做出選擇的話,我一定會選擇蘭公子,如果有一天母后傷害蘭裔軒的話,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弦月話語懇切,雙目真真的望着宮少華。
就算是討厭,就算是憎惡,就算是痛恨,這個時候也只能把所有的不滿都偷偷的放在心底,她所有的情緒只是因爲她對蘭裔軒的不公,她不知道她對他種種惡行,所以必須壓抑住心底的恨意,像個局外人那樣,表達自己的看法。
“母后知道你對軒兒的情誼,既然你們兩個彼此相愛,爲什麼不好好在一起呢?”
宮少華握住弦月的手,弦月低頭,寂靜的夜裡,只聽到滴答的聲響,晶瑩的液體打在她的手背上,那樣冷,彷彿被風一吹,就要在她的手背上結上一層薄薄的冰晶。
寒意,從腳底不停的上冒,弦月看着自己被打溼的手背,第一次覺得原來人的眼淚也會讓她如此噁心。
“蘭公子要是和我一起奔赴戰場,蘭國怎麼辦?蘭國的百姓怎麼辦?滿朝的文武大臣誰來管理?”
弦月的話還沒說完,宮少華就打斷她的話:“我來,蘭國不是還有母后嗎?”
話剛說完,宮少華就察覺到了不適,拍了拍弦月的手,兩人在方纔的位置坐下:“母后的意思是,軒兒是我的兒子,他不在的話,我會替他好好守護蘭國的。”
弦月直接揮開宮少華的手:“母后剛剛不是才說,蘭國和我們鳳國不同,女子是不能輕易干政的嗎?”
弦月轉過身,望着茫茫的黑夜:“這蘭音寺距離皇城甚遠,母后準備怎麼守護呢?”
不等宮少華開口,弦月轉過身,將手上拿着的暖手爐重重的放在宮少華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淡淡的聲音就和這寒冬的夜晚一樣的冰冷:“我不相信母后。”
宮少華擡頭,弦月勾脣,笑出了聲,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可那動作看起來卻又沒有這個年齡的天真,靈動的眼睛更不會讓人覺得無知:“母后覺得我能相信您嗎?”
宮少華很想點頭,然後說一句,當然可以,因爲她是那個人的生母是嗎?她想告訴她,她做的那些都是爲了軒兒,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在拿到冰冷的視線的注視下,她卻覺得說不出口。
“蘭公子離開蘭國有十多年之久,不像其他的皇子有自己根深蒂固的勢力,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這個時候,現在把蘭國交到誰的手上都不合適,凡事就只能自己親力親爲,生母不及養母大,蘭公子雖然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不過你對他好像沒什麼感情,二皇子剛死沒多久,母后現在心裡還在傷心氣憤吧,心裡對蘭公子還充滿了怨恨吧,朝中的那些大臣,一個個都不是省油得燈啊,我聽說母后身子素來不適,那就應該好好靜養,怎麼能讓那些人打擾了你的清修呢。”
“你就是這麼想母后的嗎?母子之間哪裡來的隔夜仇,我當時只是氣暈了頭。”
宮少華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緊要着的脣,微微的顫抖。
“雖然很喜歡母后,但是那次的事情,我心裡至今都還覺得不舒服,要是我們兩個一同出戰,蘭國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後方大本營都不穩,身在前線的我們怎麼能安心作戰,所以就算蘭公子很想去,滿朝的文武大臣反對,母后不同意,我還是會那樣做,蘭公子料理蘭國的政事,我代替鳳蘭出兵,這樣不也是並肩作戰了嗎?母后該知道我有多愛蘭公子吧,相比於母后來說,我更加信任蘭公子,我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
“所以你是決定了是嗎?”
一字一句,似壓抑着滔天的怒火,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弦月一個人上戰場的。
“月兒明白母后的擔心,但是還請您見諒。”
一切都不會像她預想的那樣,她和蘭裔軒,永遠永遠都不要成爲憎恨彼此的仇人。
弦月走到宮少華跟前蹲下,在她的懷裡蹭了蹭,起伏的胸腔,急促的呼吸,僵硬的身體,無一不在宣示着她的憤怒和不滿。
“母后。”
弦月勾脣,輕輕的拍着宮少華的背:“月兒這樣做也是爲了想要完成母后的心願啊。”
宮少華推開弦月,臉上親近的笑容明顯的生硬:“母后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和軒兒兩個人能夠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弦月起身,背對着宮少華,有種想要發笑的衝動。
如果是現在,讓自己再選擇一次,當初的她還會義無反顧的嫁到蘭國來嗎?如果早就知道哥哥和蘭裔軒兩個人不能在她的生命中共存的話,她是不是還會不遠千里從鳳國嫁到這個地方來?
弦月望着漆黑的夜空,每一朵雲都好像在移動,不停的靠近,像是要把自己捲進那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
她說,只要是決定了的事情,她就絕對不會後悔,可這一次,在心底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母后不是一直讓人去尋一年四季都能盛開荷花的石磨嗎?那日之後,我就託白戰楓去尋,前幾日,我收到了他的來信,他在信上說,這是白家的一個秘密,那石磨在二十多年前被一個氣質高貴的男人搶走了,那個男人還是個瞎子,好像是白老爺子和那個男人有了什麼約定,再加上蓮城地處偏僻,這件事情被壓了下來,根本沒幾個人知道。”
“那個男人,他現在在哪裡?”
宮少華突然站了起來,握住弦月的手,疾聲問道。
“男人?那個瞎子嗎?白戰楓在信上沒提,我也不知道,母后認識那個男人嗎?”
宮少華擺了擺手,整個人無力的倒在桌上:“白大公子還有沒有提別的事情?”
弦月搖了搖頭:“我想那個瞎了眼的男人一定不是什麼無能之輩,不然怎麼能和白老爺子做交易?母后,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宮少華一心只想着那個男人,根本沒聽到弦月說了些什麼,點了點頭。
“如果我能把那塊常年都能盛開荷花的石磨找來送給母后的話,我希望今後您能像對待已經過世的二皇子那樣對待蘭公子,用心疼愛他。”
宮少華趴在桌上,溫和如水的眼眸陣陣的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半晌,宮少華撫着腦袋,突然站了起來,一副虛弱的模樣:“母后身子忽然有些不舒服。”
弦月一驚,忙將她扶了起來:“母后,你怎麼了?我扶您回去休息。”
宮少華擺了擺手:“你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讓徐嬤嬤照顧我就好。”
弦月點了點頭,招了徐嬤嬤過來:“母后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着涼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照顧的,扶她回去好好休息,要是母后再有什麼不舒服,我一定唯你是問。”
徐嬤嬤扶着宮少華,一個勁應聲道是,不敢有絲毫的違逆。
“月兒,你別怪徐嬤嬤。”
“母后,就算不能和蘭公子朝夕相對,我們之間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我知道母后是好意,所以我懇請母后能理解我們,那些大臣怎麼想沒有關係,但是月兒希望母后能夠理解支持我們。”
宮少華臉色發白,拍了拍弦月的手:“母后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怎樣做對軒兒纔是最好的。”
宮少華撫着額頭,由徐嬤嬤攙着離開,弦月看着宮少華虛弱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滿是自信。
“公主。”
“公主。”
宮少華和徐嬤嬤前腳剛離開,綠珠芽兒等人就跑了過來。
“剛剛王后和公主說了些什麼?”
月影望着宮少華離去的背影,看着弦月問道。
“王后的臉色很差。”
弦月笑了笑,坐在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剛剛說了那麼多話,有些口渴了。
“可能是人不太舒服吧,一直撫着額頭,應該是頭痛,你們吃飯了嗎?”
芽兒衝到弦月跟前,點了點頭:“吃了,吃了,這個地方的素菜味道很不錯,公主,我們可以在這個地方多呆幾天嗎?”
弦月彈了彈芽兒的腦袋,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說完,伸手打了個哈欠:“徐嬤嬤應該有爲我們準備睡覺的地方,走吧。”
弦月放下茶杯,望着已經走遠的宮少華。
報復?見自己尋了數十年的愛人?宮少華,哪一個對你來說更重要呢?
你,會答應的吧,畢竟你是爲了那個人才如此偏執瘋狂的不是嗎?
你的軟肋,就是他嗎?
弦月笑了笑,她似乎已經可以遇見,宮少華栽在她手上的那一天。
宮少華,你早晚會爲你做的那些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