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時專欄:胡海鷗》金融改革需要第三方力量的推動
上篇我寫出了離經叛道的話,消除貿易戰的重要方式是藉助老美監管督查中國的金融改革。這一定會遭遇很多發自意識形態的憤怒譴責,但是,筆者只考慮技術和操作,而無關乎其他。因爲我們在舊的軌道中盤桓太久,基本認知與人家差距很大,沒有外來力量的糾偏和推動,則不僅難以進入國際規範的軌道,甚至還可能滑向不可預知的方向。謂予不信,請看我國對鑄幣稅的解釋與現代理論和操作的差距,被人家笑話事小,進不了國際規範的軌道可是比失節事要大得多。
在2018年9月中美貿易戰的白皮書中說到,美國以幾分錢的印刷成本買到世界100美元的財富,其間差額就是美國的鉅額鑄幣稅。老美肯定會對這種批評嗤之以鼻,因爲這是人民幣的,而不是美元的獲取鑄幣稅的方式。按照定義,鑄幣稅是指貨幣面值減去鑄幣成本後的差額,就是發行者的利潤。在金幣年代,鑄幣者會在鑄造過程中摻入賤金屬,以使等量黃金鑄造更多的金幣,從而獲取更多的利潤。到了紙幣流通的年代,中國許多人根據同樣的邏輯推斷,紙幣面值減去紙幣印製成本就成了紙幣的鑄幣稅了。這樣的推導貌似正確,實際卻謬之千里了,因爲紙幣與金幣的成本計算截然不同。
金幣按照它本身內在的價值流通,摻雜就是低價值,高面值流通。紙幣沒有內在價值,印製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它能被普遍接受和流通的關鍵在於它是要用財政未來的稅收償還,所以紙幣是信用貨幣,而不是金幣這種本身就是價值、無需償還的實物貨幣。於是紙幣的成本,除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印製成本外,主要就是它的償還價值,所以紙幣鑄幣稅扣除成本後只剩下可憐的利率。他們的紙幣基本通過央行買短期國債的方式發行,國債到期100元,現在央行98元買入。國債到期,財政償還央行100元,央行獲得區區2元鑄幣稅,也就是這個時間段貼現利息。
在人民幣發行的理論和操作中,沒有償還的論述和償還的機制安排。所以人民幣的鑄幣稅是面值扣除幾分錢的印製成本,其利潤之豐厚沒有一個行業可以與之比肩。根據人民幣的鑄幣稅推論美元,當然要指責美元的金融霸權。不僅於此,我們的理論還將紙幣爲國家強制發行視爲當然,用幾分錢成本換100元財富,非國家強制,不能爲公衆接受。但是我們卻不理解,現代經濟管理只能你情我願,不能國家強制,是自由戀愛,而不能王老虎搶親。現在用幾分錢換了100元財富,將來還你100元,何需強制。如有鑄幣稅暴利,則美元成爲國際貨幣必須有航母、坦克和導彈逼迫,但實際完全不是如此。人們持有美元是出於對它信用的自願,而不是因爲美國強制的無奈。我們連這個信用貨幣的基本認知都嚴重錯位,據以引領改革的努力非常可能南轅北轍。
或許有人會說,我們有那麼多海歸,他們熟悉外國的理論和運行機制,可提出深化改革開放的建議。但實際上只要他們進入這個系統,就會受到「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的束縛;加上他們必須替上級負責,所以很難發現問題,或者就算髮現了也只能按照看齊意識來表達,否則,就會被甩出系統。以致改革開放幾十年,中國在貨幣發行理論和實踐上都沒有實質性突破,然後中國發了180兆人民幣M2,美國發了13兆美元M2,我們炒高了自己的房子,也炒他們的,還有其他令他們惱火的影響,這就勢必引發貿易戰。所以要從根本上避免貿易戰,則必須將我們經濟金融的運行方式改革得與他們差不多,至少不是兩股道上跑的車。
顯然,僅靠系統內部力量,改革突破很有難度,這裡凸顯鄧公改革還要開放的高明,也就是要用系統外的力量,第三方來推進改革。這有些無奈,卻非常可能有效,因爲系統外的力量超脫不受牽制,他們可以在廬山之外看廬山。當然也非常可能水土不服,提出的方案超越我們的發展階段和改革的承受力,但終究要比看不出問題,話鯁在喉,瞄錯目標強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