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衝浪店的奇遇
文／阿祖爾
醒來已在阿飛的店裡，牆旁邊擺放一排亮着光澤的衝浪板。究竟躺了多久我已經沒有印象，牀板上的墊子溼溼的，不確定是海水還是我的汗。我大聲喊了「阿飛」，他沒有回答，應該不在店裡。但一個穿着粉白條紋比基尼、上身用純白T恤罩着的女孩從門外走過來。
她綁着一條高馬尾，自然的亞麻色頭髮還有麥色肌膚讓她看起來充滿陽光氣息，好像整天都在海邊玩耍一樣。她問我說，「你覺得好些了嗎？」
「嗯…」我的回答不太有把握，因爲才從死亡邊緣撿回一條命。我試着回想這段不尋常的經過…
夏天剛來，找了幾個浪友一起來東北角放鬆。但到了以後阿飛卻跟我們說，這幾天浪況超差、風有點大，最好不要下水。我們一行人到沙灘上，想親眼確認是有多糟。果然海面上激浪不斷，衝浪客全跑了。朋友們知道沒得玩，摸摸鼻子走人，但我不想白跑一趟，繼續倚着衝浪板在沙灘上等待。
我用手指輕敲衝浪板的尾舵，眺望海的那一方。陽光隱身在雲層後頭，風從海面上刮來，吹得我有些頭疼。我站起身打算去找阿飛閒聊一下就回家，可是起來後又覺得風小了，浪好像比較穩定，說不定可以沖沖看。我提起衝浪板下水，試圖尋找接近岸邊的浪點，但海浪蓋得太快，根本上不去，只好游到遠一點的地方碰運氣。在追了幾個浪都失敗後，我發現海面又開始變亂，這下子真的沒辦法衝了。
就在我划向岸邊的時候，耳後傳來隆隆聲響，原先身旁僅是有些混濁的海水，此刻竟化成一片漆黑。我加快划水的速度，同時很快回頭看一眼，深怕是大浪捲過來。不過這時海面卻異常寧靜，與剛纔浪濤洶涌的情形截然不同。我心裡納悶，「那一陣低沉的隆隆聲是從哪來的？」
還來不及細想，眼前海面瞬間陷落，渾黑的海水急速收攏在一起，形成一個小漩渦。我急得連劃左手改變衝浪板方向，死命掙脫漩渦的控制。這時另一個漩渦又在我身旁出現，而且比剛纔那個還要大。眼看距離岸邊不過七、八十公尺，衝浪板卻朝漩渦中心捲進去。
儘管我奮力扭動身軀，仍敵不過海水的拉力。在被捲入漩渦以前，我深沉地吸一口氣，希望能憋到游回海面。這時感覺身體被詭異的海流帶着，流往不確定的方向，本想稍微睜開眼睛確認，但眼球承受不住苦鹹海水的刺激，又迅速閉起來。
我一向不太擅長潛泳，在數十秒過後漸漸感覺到耳膜上的壓力，喉間連續發出兩聲「嗚嗚」聲後，這口氣要憋不住了。我強忍着刺痛睜開眼睛，向頭頂光亮方向拼命游過去。但在糢糊的視線中，只見一團濃重的黑水包圍我，以極強的力道將我往深處拖去。
我彷彿聽見周圍黑水裡傳來嘻笑聲。一陣恐懼襲向心頭，直想到該不會是「抓交替」吧。當下使勁腳踢手劃，身體稍稍往海面靠近一些，然而一絲氣體從鼻子嘴角泄出。我知道再也撐不久了。
「你當時害怕嗎？」馬尾女孩天真問我。我發覺她的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深邃的藍。
「很怕，我以爲死定了。但發生一件…只能說是不可思議的事。」隨着回憶，不久前的經歷在腦海裡畫面逐漸清晰。
「我強忍住嗆水的痛苦，又再往海面遊了一點。這時從上方降下來一堆細碎泡沫，擠開身旁包住我的黑水。我感覺得到泡沫在我身上破碎，有種搔癢的感覺。有些泡沫碎在我的嘴裡，立刻像是吸到空氣了。總之，是那些泡沫讓我撐到游回海面。」
「泡沫救了你？」馬尾女孩一副喜孜孜的表情，「那是甚麼感覺？」
「當然是…得救了啊！拜託，能活下來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要有甚麼感覺？」我對於馬尾女孩接近弱智的問題有些氣惱。
「我是說，泡沫幫你做人工呼吸啦！是甚麼樣的感覺？」
「有點鹹鹹的吧…還有海水的腥味。」我隨口胡亂形容一通。沒想到這時馬尾女孩從牀邊跳了過來，將她柔軟的脣對上我的嘴。
就當我腦中一片空白，正想要享受這莫名其妙的一吻時，她突然朝我嘴裡大吹一口氣。「像這樣嗎？」她說。
聽了她的話，我稍稍抿了一下嘴，感覺到脣上淡淡的鹹味，還有海水的腥味。
馬尾女孩笑瞇瞇的看着我，說：「要幫我保密喔！」
她的臉像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下午，熱得發紅。我想起那時浮上海面後，雪白泡沫中似乎凝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