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看大陸》初乍海上 我學到的第一課
作者兩年前第一次離開家,漂泊到上海。(shutterstock)
25歲的夏天,因爲疫情,我結束上海兩年整的工作再次回到臺北。隔離結束後,爲了賺點小外快,胡亂接了幾份展場差,也面試了幾份工作,這樣混混噩噩地過了兩個月後,決定在嘉義朴子醫院工作。
離開臺北前,所有人看見我時的話題八九不離十──「妳爲什麼要去鄉下工作?」或「妳真的要去鄉下工作嗎?」──那種語氣搞得我好像不知道何謂鄉下,問到最後我也都煩了,我也就會氣悶悶地回道,那請問,爲什麼我不能去鄉下工作。語畢,氣氛依舊熱絡,大夥兒總有各種話可以繼續天花亂墜。有次,坐我旁邊的朋友和我說,幹什麼那麼認真,就隨便亂搭,就當口輪匝肌運動。
第一次離開家
突然沒來由的,我想起兩年前二十三歲的夏天,我第一次離開家,漂泊到上海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還記得那時我剛出了海關,淚流滿面,步步回頭,真是明瞭張嘉佳的浪漫,那機上窗外是濡養我長大的臺北,我卻只能一直朝彼此相反的方向繼續向海上飛行。坐在我旁邊的老婦婆,見我臉上稚嫩的淚汩,熱絡地想和我搭話。
也不管我的心情,她霹靂啪拉地講了許多風馬牛不相及在上海的過往軼事──那些光鮮亮麗外表的人大底是裝的,其實他們每天早上五點起牀,穿得人模人樣地倒尿壺後,接着去上班。又說什麼她從前的房客,本窮小子一枚,但很有禮貌,後來沒過多久,竟開着賓士,有着司機,辦公室也是很豪華,我問道他幹什麼去了,那房客自個兒也沒什麼頭緒,喃喃和老婦婆說,這運就來了,無法擋唄──老婦婆繼續天花亂墜,但在我耳裡都似乎是她對於上海生活過度想像和風光。
聽着聽着,我不自覺地躁起,我問起她一直抱在懷裡的《抱朴子》,沒想到又是開啓她另一串自誇自擂的頻道,說自己也是來上海之後靠着房地產翻身,開始學中醫,看了諾貝爾獎得主屠呦呦,說想效法屠呦呦成功的秘訣,開始看這本書,希望和屠呦呦一樣在這本書找到新的治療方法。接着又是口沫橫飛了一般,紅酒混雜着飛機餐附的餐包殘渣,噴到我的褲頭,我尷尬地擦掉,繼續聽她說話。下機前,有個沒吃過的餐包留在座位上,經過時她拿了起來說要帶走。
那是我到上海的第一天,這一眨眼,眼前已經是南下嘉義的高鐵車廂,這次相距兩百多公里下的搬家,反而比兩年前從臺北到上海七百多公里的遷移還艱鉅,因爲什麼都想省,能從家裡南下的日用品,就儘量不買。
相較於以往曾待過的地方比,朴子人真的都很滿熱情的,新同事們總告訴我有困難儘量說,我們盡力幫。但經過兩年的社會歷練,這點兒人情世故,我不想叨擾。但這些熱情照樣每天每天地重複,久而久之,我也就開始習慣這樣的「熱情」。
有天,我向醫院的某個老看護問起哪兒可以買到一百顆便宜的雞蛋。老看護叫我去跟阿薛要。這老看護在醫院工作應該至少七、八年左右,對這兒的生態很熟悉,平常訂飯或號召,老看護都會幫忙,也算是這邊治療室裡的小老大。在我們這段對話時,阿薛剛好就在旁邊。
談談阿薛吧,到職這一個月的醫院裡大家話家常、串門子和送禮等,我想阿薛的背景應該是嘉義縣的地頭蛇之一。再加上這醫院裡的治療室開山祖就是阿薛,又逢上最近上任的新院長是復健科醫師,阿薛實名地升職有望,我想,這讓阿薛在人情上常有些矛盾心態吧。
所以我纔會選擇向老看護問雞蛋的事,只是想知道市場裡會不會有量批雞蛋的攤販可以讓我詢價,沒想到這老看護直接把球丟給阿薛,還和阿薛開玩笑地威脅道,反正她那一百顆蛋就交給你負責啦,你們家不是固期有雞場的人給你們送一堆蛋到家裡。
老婦婆的忠告
這忙變成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這忙一成了後,阿薛開玩笑地和我說,沒有下次,太麻煩了。
「給妳一些忠告吧。在上海,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妳很嫩,在上海,大家都是單打獨鬥的,大家都想光鮮亮麗的,永遠記得廣結善緣,遠離複雜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即可,千萬不要太相信別人說的話。」
(於橘/臺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