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卡》疫情下的思念 與父親的回憶
【愛傳媒謎卡專欄】因爲疫情的關係,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我的父親。
那時世界還轉得很快,機場安檢的隊伍總排得很長,回家放下揹包再伶起另一個行李箱登機是我的日常。我們抵達胡志明市拍攝外景節目。父親知道我來到他的城市,嘴上沒說,卻以每二十分鐘打一通電話來的行爲將他的關心與期待顯露無遺。
一月的胡志明市氣候宜人,潮溼的氣味被微風吹開,融進車水馬龍的灰塵中。小販帶着斗笠,殷勤地攤開一疊一疊明信片,挑挑看選選看,身穿奧黛的女人與三輪車、咖啡與河粉,濃濃越南風情。
側揹包裡的手機傳來震動聲,父親說他到了。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扭着身體從左到右把站在郵局前的每一個人都掃過一遍,殖民時期建造的西貢郵局漆着鮮豔的奶油黃色,拱門與大圓鍾,和來來往往的機車與夾角拖形成一幅胡志明特有的風景,在陽光下亮得刺眼,刺眼到連記憶都顯得過曝。
在街燈旁,父親側身倚在廣場上九零年代的法式復古街燈旁,穿着條紋Polo衫,揹着長方形的公事包。他見到我,熄了手中的煙,朝我的方向走來,雙眼笑成月灣,將我一把攬進他的臂彎。
大約五分鐘前,我拿着底片相機,面對中央郵局拍下了這趟旅程的第一張照片。當時我決定以一天一照片的方式做紀錄,一天只拍一張。
然而五分鐘後,我只惋惜沒有早點見到他,或是晚一點想拍照,這樣我就可以拍下他站在街燈旁的樣子,彷彿驀然回首時,那人竟然燈火闌珊處,那樣詩意,而留住那樣的詩意,只需要再轉一圈底片,再按一次快門,我卻猶疑在我的狗屁規則裡,錯過就過。
人們說的把握當下,也許就是這樣的霎那,當你被一個時刻感動,想像當下是一缸水,要好好地整個人浸進去,好好享受,不要只泡腳,不要謹慎,不要懷疑。當你感受到一個直覺:想拍一張照、想傳一封訊息、想打一通電話、想做一件沒來由的事,記得,這就是當下的旨意,就放手去做。
一年又四個月後,我們隔着一片海,呆望着全球的穩定遙遙無期。在三級緊戒的臺北,我和M窩在家裡彈吉他練歌,我想起幾天前在電話裡,曾經答應父親要唱臺語歌給他聽。
他喜歡聽我講臺語,小時後他教我的第一個詞是「學校(ha̍k-hāu)」,我到現在還是會講成Howhow,對話句子講長了的時候,常常得到的迴應是「⋯⋯聽謀。」但父親仍總是會說:「妳講臺語的聲音很好聽。」
雖然已經晚上十一點,但這次我不會再讓當下從指尖溜走。打了視訊電話,電話的另一頭已經熄燈,父親起身開燈,聽我們唱歌,和我們一起唱歌。有一日咱若老⋯⋯窗外的雨,甘講是男人的淚⋯⋯愛到你心驚驚,想到你心痛痛⋯⋯大聲叫,不願甲你來分開,若分開,已經不知何時何日纔會通,甲你來相逢⋯⋯,隔着熒幕又唱又跳地整整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