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麼就吐釘子了?金馬新導拍《南巫》不平等待遇是大馬華人被下的降頭

週刊(圖/傳影互動提供)

吉安溫柔地說鬼故事,他一點也不想嚇人,他想用最寫實真誠的方式,說位於馬泰邊界多元民族的家鄉事。

奄奄一息的父親癱在牀上,突然一陣作嘔,母親趕緊拿痰盂罐去接,向裡頭一望,才發現他吐出的竟是血,母親顫抖着往罐子底撈,撈出幾根生鏽的鐵釘。「好端端一個人,怎麼突然就吐釘子了?」電影南巫》中的母親眼神裡滿是恐懼,對着鏡頭質問

這個問題,連導演張吉安到今天都還在問自己,「世界上有太多沒辦法解釋的事情了。」來自馬來西亞的張吉安憑着長片處女作《南巫》,一舉奪下第57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入圍最佳原着劇本獎,電影4月1日於臺灣上映。

這部片演的是他兒時的真實經歷。出生在民俗信仰多元的馬泰邊界吉打州,被下降頭、吐釘子對張吉安來說,從小看到大,其實不算太光怪陸離的事,但劇中星馬邊界北嫁上來、不諳馬來信仰的母親,不信真有下降頭這回事,一會兒拖着父親進大醫院求診,一會兒拿着沾着血的鐵釘去五金行問通路來源。

有些觀影人看了也不信,以爲張吉安想講鬼故事,事實上,他真正想說的,是馬來華人生活的離散史。「降頭只是一個引子,引入主題。」張吉安講起話來很溫柔,看上去確實不像想拍驚悚片、刻意嚇人的導演。

不平等待遇

是馬來華人被下的降頭

《南巫》的背景設定在1980年代的馬來西亞,1987年,馬來人與華人因長期文化差異,加上政治上種種不平等的待遇,爆發茅草行動華族馬來族對立加深,執政黨以「馬來族統一」之名,逮捕不少反對黨分子和華族人士。張吉安形容那段時期像白色恐怖,「華人的不安就像中降頭一樣,也不知道從何下手解決、不知道如何去治癒自己身分邊緣化。」

茅草行動:馬來西亞政府根據「內部安全法令」,大舉逮捕國內政治領袖知識分子,並關閉3家報社限制言論自由。

張吉安憶起求學時期因華人身分所吃的虧,雖說華人是馬來西亞第二大族羣,「但在資源分配上也永遠是老二,好的都被老大拿完了。」考大學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馬來西亞在政策上有「固打(quota)制」,馬來人和土着享有進國立大學名額優先權。張吉安共有4個兄弟,他是家裡唯一1個唸到大學的,「華人能夠進到國立大學非常不容易,我算家裡會讀書的,也只進得去私人大學,爸媽很失落。」

張吉安的父執輩望子成龍,一方面希望孩子能打破馬來華人的限制,考進國立大學,另一方面卻又消極保守,不願去衝撞體制。張吉安談起家庭教育,「他們都是非常典型的華人,認爲生長在這個國度,不要亂說話、不要亂批評人、不要跟友族同胞發生衝突,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安靜。」張吉安話說得平淡,骨子裡卻很叛逆,從小因種族受到的不平等對待,早在他心底落了根,「這種警告雖然小時候受得住,但我長大後反而像脫繮的野馬。」他從不認爲身爲華人,就該安靜聽話。

吉打對他來說是家鄉,卻也是個被遺忘的邊界,「總覺得鄉下的孩子如果不離開,一輩子都會從事農耕工作,我想趕快長大離開家。」張吉安知道馬來華人身上的種種限制鎖不住他,吉打大大一片稻田也圈不下他,他要離鄉,帶着邊界這些馬來華人的掙扎,讓更多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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