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的鐘彭氏,還應該被稱之爲彭芊芊纔是。
白皙的素手多了些許紅腫。
或是操勞過甚,但看着鍾誠面帶悲慼的說着傷心話,俏臉上反而多了柔意。
拉着他的胳膊進了屋裡:“怎麼說些喪氣話了?”放下手裡的木盆,彭芊芊笑着道:“你啊想的多,也該自己想想,這都是過日子,誰家還不吃粗茶淡飯了?”
鍾誠默然,因爲這只是夢境,或許是他這位結髮之妻對曾經的懷念:“我並非良人…”輕輕擡起頭看着那白皙面容下略有疲憊的神色,下意識的伸出手,撫摸着那光滑的面頰:“如果我能讓你錦衣玉食,成爲天下人都敬仰的姑娘,那纔對吧?”
他心裡泛起酸楚和對今生平淡苦悶的自責:“…如果我能混的好些,甘願冒險,或許就能用正兒八經的八擡大轎,接你過門,誰都要羨慕的那種,這纔好吧?”
但現實只是鍾誠這個穿越者,帶着妻子困在村裡,靠着薄田辛勤活着!
儘管之前曾經和彭芊芊在夢中相見。
可是。
從未在這種,或者說在曾經的,最窮苦的夢境裡相見的時候!
彭芊芊伸手撥着燭心,隨着夜色的降臨,簡陋的屋內燃起黃豆大小的亮光:“你怎麼了?”她看着鍾誠輕笑:“如果我想要那麼多,又怎麼會甘心嫁給你呢?”
鍾誠低頭輕聲道:“我對不起你…”這是他由衷的實話。
那時他年輕。
而帶着這個官宦之家的女孩,私自回到村裡,等同私奔。
或許是老鍾誠那56年的記憶還繚繞在心頭中,對這種情況他明白:“如果在禮教森嚴的時代,我們的下場會是個悲劇!”哪怕多些所謂的規矩,都很麻煩。
要知道就算現代,法制健全的社會,對於拐跑自家閨女的窮小子,父母家長都會怒氣勃發的直接動手,脾氣暴躁的甚至會真的打斷對方的腿——誰家的閨女不是辛苦拉扯長大的,爲的就是以後能有個好未來,被你花言巧語的騙走吃苦,能行?!
這句話說完,坐在旁邊的彭芊芊微微咬着下脣:“…我不在乎的,誠弟,我喜歡你給我描述的那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的世界!”
鍾誠苦澀的笑笑:“但那是假的…”或者說那是現代社會。
還是…
經過他美化加工,只有光鮮亮麗那面的現代社會!
嗓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我知道你不會後悔,芊芊姐姐!”鍾誠看着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你是我今生選擇的,唯一正確的選擇,我對你感激和自責!”
聽到這話,彭芊芊的俏臉上露出笑容:“我就喜歡你說這些文縐縐的話!”她心思靈巧:“我還會些刺繡的手藝,前段時間村裡連七叔,還託人給捎來了點素布褂,繡點圖案上去,一件能白得五個銅板,到時候割點肉,咱們熬點菜肉粥吃吧?”
只是鍾誠眼裡泛淚:“好…好…”他想起了曾經這時候,彭芊芊就是靠刺繡撐着家裡過活,一個月才掙三五十個銅板,吃的糧食都是雜豆麪混着野菜果腹!
等過去這段最艱難的時間以後,才靠着地裡的收穫勉強能吃了乾糧。
臉色更爲黯淡。
鍾誠這時候突然很想,自己能編織夢境那該多好!
這樣,他就可以編織出豐盛的各種菜餚,以及舒適的環境,還有美好的未來——坐在桌旁,鍾誠拉着彭芊芊的手,很是認真的開口:“芊芊姐姐,你知道嗎?”
彭芊芊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笑笑:“知道什麼?”沒有抽出手。
反而眼裡帶着欣喜。
鍾誠認真的說着:“如果咱們以後越來越好,成了小地主,你說好嗎?”
這話引得彭芊芊抿嘴輕笑:“當然好啦!”還順着他的話喜滋滋的問道:“到時候我想住間寬敞的大房子,起碼兩進的院子,花花草草的都種上,還有桃樹!”
因爲她喜歡吃綿軟如蜜般的那種桃子,這是京城所在豫州的特產。
鍾誠微微低頭:“會有的!”
事實卻是沒有,等發跡起來的時候,這件事他已經忘了。
雜七雜八的生活事件太多,從食不果腹到勉強爲生,再到小有薄產和地主階級,鍾誠用了56年的時間:“但我想會有的,你喜歡的桃樹!”他輕輕點頭。
這個時候,他不想讓面前這個跟隨他吃苦的結髮之妻有絲毫的失望:“還有兩進的院子,花花草草,寬敞的大房子!”伸手緊握住彭芊芊的白皙小手:“咱們還能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變成小地主,在整個靠山村,還有汲水縣都會有名望!”
鍾誠在半真半假的說着,似是在暢想未來:“到時候還能有三個孫子,兩個孫女,要是再來兩三個孫子孫女那就更好了!”說着輕笑:“這多人丁興旺啊?”
彭芊芊同樣面色紅紅的欣喜道:“家裡的人多了也熱鬧呢!”
看着她嬌羞的俏臉。
忽的,鍾誠心裡多了幾分憐愛:“芊芊?”他輕聲開口。
面前彭芊芊還在暢想裡欣喜着:“怎麼了誠弟?”她看向鍾誠,卻發現自己的手都被握緊:“…現在還沒完全天黑…不行吧?”她的臉色嬌羞的更甚如紅蘋果。
鍾誠卻直接拉着她的手走出院門:“你看天上的月亮!”他緊緊的摟住自己的這個結髮妻子,跟隨他一生都不離不棄沒有半點怨言的女人:“如果你想我,那就看看月亮,那就是我,我會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不管面臨什麼困難,我陪着你!”
他的語氣堅定:“還有咱們的孩子們,平常你要多多督促,如果他們有什麼鬆懈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提醒他們,不要讓他們貪圖享樂和滿於目前的境地!”
彭芊芊被他緊緊的抱着,臉色更是嬌紅:“…知道啦!”
聲音如似輕嚶。
不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鍾誠就在她的脣邊輕點:“我愛你。”
然後化爲漫天的光點,繼而消失不見:“啊?”彭芊芊如同沒聽清,再等她扭頭的時候卻看不到鍾誠的身影:“誠弟?”眼角不知道爲何滲出眼淚,夢境晃動。
心中多了幾分失去重要東西的悲慼,鍾彭氏在牀上緩緩睜開眼睛。
看着黑漆漆的房間。
又扭頭,看着窗外那開春以後還有幾分清冷的月光:“做夢了嗎?”
她伸手輕輕的擦着眼角的淚花:“還是說老頭子…你回來了?”那月光皎潔如最上等的薄紗,鍾彭氏的臉上帶了笑容:“怎麼和年輕那會似的竟說些羞人的話?”
只是她不知道,鍾誠同樣擦着眼角的眼淚,輕輕的穿牆而出。
有些事是他這個祖宗的責任。
例如。
讓目前的鐘家,變得越來越好,以及走上家族的巔峰!
擡頭看着皎潔的月光,鍾誠緩緩的握緊拳頭:“我會這樣做並以此作爲奮鬥的目標!”類中華文明圈對家庭是無與倫比的重視,甚至會有犧牲和獻身精神!
就在旁邊的三間磚瓦房裡,不知何時在臨近黎明前。
燈燭亮起。
老大鐘謙鞍和老二鍾謙靬,都在認真思索剛纔夢裡的具體情況。
妥善的想清楚,然後等明天去周圍的村社裡找識字的老童生,繼而編撰成文冊和圖冊,到時候呈給衙門裡的縣令老爺,再改改實際要求的地方,就是功勞!
畢竟剛纔在夢裡出現的老爺子,神神道道的給他們講起了水利工程和水利器械的要點,比他們以前知道的還要更詳細和精密,對防旱或許還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