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於絳薇”三個字的時候,姿姿並無意外,甚至第二天也沒有去聽樓心月的節目,安心地上了場。
今日她穿了一件桃紅色的衣服,粉中有白,白中有粉,粉白相映,美麗卻不失雅緻,如一朵明淨的桃花,眉間這是點了一滴淺色的硃砂。
在古箏邊坐下,姿姿看向南映庭。昨天跳舞的事,他雖疑慮,但依舊沒有開口詢問。
低眉靜了靜心,姿姿開始彈了起來。
這本來是單人表演的節目,但姿姿仍請了月無雪配合,自己彈箏歌唱,他拉二胡相隨。
箏聲清麗,二胡聲幽怨,兩相配合,相互影響,十分美妙。
姿姿開口唱:
引歌長嘯浮雲,劍試天下,白衣染霜華;
當年醉花蔭下,紅顏剎那,菱花淚硃砂;
猶記歌裡繁華,夢裡煙花,憑誰錯牽掛;
黃鶴樓空蕭條,羈旅天涯,青絲成白髮。
流年偷換,憑此情相記,驛邊橋頭低眉耳語。
碧落黃泉紅塵落盡難尋,回首百年去。
鏡湖翠微低雲垂,佳人帳前暗描眉,誰在問君胡不歸;
此情不過煙花碎,愛別離酒澆千杯,淺斟朱顏睡;
輕寒暮雪何相隨,此去經年人獨悲,只道今生應不悔;
姍姍雁字去又回,荼蘼花開無由醉,只是欠了誰,一滴硃砂淚。
歌曲的好壞已無需她多想,看看諸位的反應便知。
一曲完畢,她微笑,安安靜靜地謝幕退場,等待宣佈入圍下一輪比賽的名單,然後就是下午的詩詞比賽。
下午的比賽,按規矩先寫詩,寫完之後擇優選三位比最後一輪,寫完詞,但進行評比之前,她這個一直帶了面紗的人就要被要求摘下面紗了。
可她這面紗不能摘。
所以,她打算教闕詞上去,然後離開。
這些她和樓心月、秦楚商量過了,他們也同意。
果不其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姿姿去了房間休息。
同屋的幾位女子已糟淘汰,各自回了家,姿姿便安閒地打開窗,靠牆擺了幾張椅子,鋪上被褥,坐了上去,靠着牆閉目養神。
明媚的陽光灑在臉上,暖暖的,十分舒服。
一襲陰影籠罩了過來,姿姿睜開眼,看見陽光里長身玉立的南映庭。
“果然是你。”逆光看去,看不清南映庭的表情,只聽見低低的聲音。
“是我。”姿姿淺淺地笑。
“爲什麼?”南映庭低問。
“我是在幫你的。”姿姿依舊淺淺地笑,有如這明媚寧靜和煦的陽光。
“不需要。”南映庭的語氣雖淡,但堅定。
姿姿緩緩地笑,“可我已經幫了呀,進行到一半
,我不會放棄的。”
南映庭看了她一會兒,轉身,走了。
下午的比賽,先是寫詩,並未限定是古體詩還是近體詩。考官出題:一首寫景詩,要包含月、花、水這三種意象。
姿姿凝神想了一會兒:有月必當是夜。水、花、月、夜,寫“春江花月夜”不是很好?念及此,姿姿便擡筆,準備抄一首短小精悍的上去:
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
這是隋煬帝楊廣的一首詩。此詩情景宏大,寥寥四句詩,將春江花月夜收納其間,繪出一幅江月勝景圖,風致婉然。
大概很少有女子能有這樣的大氣。
順利地進入第四輪比賽,寫詞,考官出題:詠春。
姿姿忍不住笑了。這考官出題真的很不新穎啊。
想了一會兒,姿姿決定抄一闋黃庭堅的《清平樂》。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這闕詞以囁嚅獨語的方式,自問自答,一往情深。而其中又透出童趣的天真,顯得活潑可人。
姿姿輕輕一笑:從《佳人曲》的美豔,到《硃砂淚》的婉致,再到《春江花月夜》的大氣,最後到《清平樂》的活潑,一輪比賽一種風格,神秘而多變。可男人不就是喜歡這種有挑戰力的神秘多變麼?越神秘越想一探究竟,越多變越想掌控。如此下去,直教人慾罷不能。
將詞交給考官,姿姿巧笑倩兮,聲音嫺靜,“小女子爲了最後的時刻還略有準備,請容小女子下臺,不刻將還。”
考官點了點頭,姿姿淺笑着福了一禮,不緊不慢地下臺。
一直到脫離衆人的視線,姿姿這才提了裙襬,快步跑到房間,迅速地換了一套男裝,又重梳了頭髮,整理妥當,這才風度翩翩地搖着摺扇出門。
在朱漆的柱子旁站了一會兒,聽到那邊有匆匆的腳步聲,姿姿一笑,也快步迎了上去。
不意外差點和來人撞到,姿姿退後了兩步,看着那個急得額頭有細汗的人。這個人姿姿認得,應該是那位考官派來尋許久不上臺的“於絳薇”。
“公子,你可看見一個……中等個子身姿曼妙的年輕姑娘?”大概不知如何形容不曾露過真面目的“於絳薇”,來人遲疑了一下。
姿姿像模像樣地點頭,粗着聲音說,“是有一個姑娘,從那邊的房子出來,看身姿和於絳薇於姑娘非常像,穿白衣,但是沒戴面紗,姿容十分美麗。”
“嗯,就是她,你可見她在什麼地方?”被姿姿一引導,來人連忙點頭。
“從那邊的門走了,走了許久了。”姿姿指了指側門。
“啊!”來人呆了一下,然後又匆匆地轉身走了。大概是覆命去了。
姿姿十分低調地來到
看臺最後的一個角落等待宣佈結果。
坐於第二排的秦楚時不時回頭,姿姿衝他揮了揮手,笑了一笑,以示一切如計劃般安好。
秦楚會意,也笑着點了點頭。
“阿楚,你一直回頭找什麼?”旁邊的南映庭終於忍不住問,隨着秦楚回頭,看到了男裝打扮的姿姿,神色一時晦澀。
謝子裴也被驚動,回了一下頭。
姿姿假裝不知道他們所想,厚着臉皮揮手傻笑打招呼。
帝都三公子都回頭了,其他的人也不明就裡地跟着回頭。姿姿頓時成了動物園裡的猩猩,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心想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盲從和跟風效應都是要不得的。
南映庭皺了皺眉,心想當着兩位摯友的面,把自己夫人丟在一邊不聞不問到底不好,便起身,繞過左邊的幾位公子,向姿姿走來。
臺上的考官正在宣佈,因爲於絳薇中途離開,視爲自動棄賽,於是這次奪魁的是樓心月,於絳薇自動成爲第三名。
姿姿笑,雖然奪魁的是樓心月,可是整場比賽,最引人注目的,是神秘女子於絳薇,最讓男人牽腸掛肚的,也是神秘女子於絳薇。她留下一個美麗的剪影,悄然離去,也留下了最大的懸念。
“走吧。”南映庭走過來,淡淡道。他總不能帶她去見樓心月吧?
“去哪?”姿姿轉過身,下意識地就跟着他了。
“回府。”南映庭有些沒好氣地說。
姿姿對天翻了下眼:這個男人動不動就給她擺臉色,她有必要找個時機好好調教一下了。
樓心月知道這次奪魁並不光彩,依雲孃的脾氣,只怕不服。而“於絳薇”又搶去太多人的注意,自己應當有一陣子安生日子可過了。
站在臺上,她有些慶幸地這麼想着,心裡有對蔣微雨的感激。只是,卻又有隱隱地惶恐:蔣微雨那麼……那麼美麗迷人。她的出色表現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擡起頭,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些涼意。她看見南映庭移開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朝蔣微雨走去。
以南映庭的聰明才智,不會認不出來於絳薇就是蔣微雨。
蔣微雨,你真的,是在幫我,還是,其實你是在幫自己?
散場的時候,謝子裴和秦楚去了樓心月那裡,代表南映庭和她說些話。
樓心月輕輕地給他們沏茶,同時也輕輕地問,“於絳薇美麼?”
秦楚看着她,誠懇道,“你們各有千秋,你無須在意。”
無需在意麼?可南映庭已經爲了蔣微雨而沒來自己這裡。
第一次,他爲了別的女人捨棄她。
謝子裴看見了她眼裡起伏的情緒,微微一笑,光風霽月,“心月,你需相信。”
相信自己,也相信映庭。
樓心月笑了笑,“謝謝你們。”
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