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手術室門口,慕容秋雙手掩面,垂頭坐在長凳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身體在隱隱顫抖着,手背青筋畢露,似非常痛苦,又似在拼命隱忍。
安瀾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目光直直地望着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雙手合十,嘴裡默默禱告着。
旁邊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便是那個打電話叫人給他收屍的,而女子相貌秀麗,五官跟歐洋有些幾分想象,此刻她正柳眉倒豎,滿臉怒氣,雙手叉腰的低罵那個男人。
“程晉凡,你是個豬嗎?怎麼救人的?爲什麼嫂子會中槍?”
“老婆,我也沒想到嫂子會突然撲上去給慕少擋槍啊,以慕少的身手那幾個人根本傷不到他的好吧?”程晉凡小聲地嘟囔着,邊說還邊小心翼翼地看了慕容秋一眼。
本來低着頭的慕容秋這時猛然擡頭,不帶任何情緒的眸子冰冷地望着他,只一眼,程晉凡連忙舉手作投降狀,討好地說道:“慕少,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女子本來還想罵他幾句,看他被嚇得冷汗都出來了,趕緊擋在他面前,可憐兮兮地看着慕容秋,說道:“雲深哥哥,你也知道他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我會幫你跟嫂子好好教訓他的!”
程晉凡嘴角抽了抽,摸了摸鼻子,扭開頭不說話了。
還好他手下沒在旁邊,要是被他們聽到他老婆說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指不定怎麼嘲笑他呢。想他堂堂德國首席黑幫老大的獨生子,道上聞風喪膽的煞神,怎麼可能是頭腦簡單的主?也只有他的小妻子敢這麼說他。
慕容秋沒有說話,只是收斂了冷意,將頭繼續埋在雙手中。
安瀾走了過來,此時她已經冷靜了下來,疑惑地問道:“洛洛,你不是在德國嗎?怎麼會來法國?還那麼湊巧救了我們?”
“不是湊巧,都是雲深哥哥安排的。”洛洛,也就是歐洋離家多年的妹妹歐洛笑着答道。
原來慕容秋早在去法國前便聯繫上了歐洛,當年她愛上的那個門不當戶不對的男人便是程晉凡,誰都沒想到這個被人遺棄的混血孤兒的親生父親竟然是德國最大黑幫的首領。
當年首領還不是首領,只是幫派裡某高層的獨子,他在來華夏旅行的時候認識了程晉凡的母親,兩個年輕人一見鍾情,但三個月後,因爲幫派內部突然發生紛爭,他父親出事,他怕連累心愛的姑娘,於是不告而別獨自回了意大利。
當時他打算處理好幫派的事情,只要自己還能活着,便返回華夏找到程晉凡的母親結婚,並將她帶回德國,可沒想到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一年多以後的事情了。
他的父親幹掉了原來的首領上位,而他作爲現任首領的獨子和唯一繼承人,必須接受一系列嚴格殘酷的培訓,待到他終於合格,又過去了三年。
這一耽擱就耗費了將近五年的時間,等他回到華夏時,卻怎麼都找不到心愛的女孩,花了大筆金錢和大量的人力物力,他終於在半年後查到女孩在他離開後便懷孕了,頂着家庭和外界的壓力生下了孩子,但卻因大出血去世,而孩子也被送去了孤兒院。
程晉凡的父親幾乎是萬念俱灰,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就這麼離開他了,愧疚之下,他開始遍尋自己兒子的下落,但因爲當年的孤兒院倒閉,孩子被分散到全國各地,所以一時間很難查到。
直到程晉凡二十歲那年,才終於被他尋獲,接着便帶去了德國。
程晉凡的父親爲了懷念最愛的女子終生未娶,所以他便是獨子,以後必須要繼承幫派,自然也要進行各種嚴苛的訓練。
程晉凡本就因爲自己沒有背景不夠強所以不能跟心愛的女孩在一起而自卑,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變強,他自己不會放過,拼了命的學習和訓練,只用了短短兩年便成功通過考覈。
歐洛這時故意跟慕容秋演了一場分手的戲碼追來了德國,但因爲程晉凡身份的特殊無法找到他,不得已只好打電話嚮慕容秋求助。
慕容秋秘密飛來德國,找了自己以前的同學幫忙,卻被程晉凡誤會他跟歐洛關係不正常,兩人打了一架,從六歲便開始在特種部隊受訓的慕容秋險勝。
這下兩個男人算是不打不相識,成爲了好朋友。
這次慕容秋找他幫忙除了是想找到那個在德國的催眠術以外,還拜託他安排人在法國接應他,因爲他太清楚安衍的性格,知道這次去法國肯定不會順利,結果果然如他所料,第二天就出事了。
因爲法國不是程晉凡的地盤,雖然他第一時間就收到慕容秋夫婦被綁走的消息,但也花了幾天時間來疏通關係,這才查到兩人被藏匿的地點,爲了避免引起當地幫派的不滿,他只帶了一個最得力的手下,親自出馬解救他們。
慕容秋早就料到程晉凡一定會找到自己,所以被關起來也不擔心,只是無論他還是程晉凡都沒想到肖冉會突然衝出去擋槍,兩個聰明睿智的男人千般算計,卻獨獨算漏了肖冉突如其來的衝動。
其實程晉凡說的沒錯,如果當時肖冉沒有衝上來,慕容秋是完全可以躲開那槍的,反倒是肖冉突然撲過來,讓慕容秋一下閃了神,這才沒來得及推開她。
由此可見慕容秋有多自責和難受,他痛恨自己當時的閃神,如果他反應的再快一點,那肖冉就不會出事。
程晉凡雖然嘴上說得無辜,其實心底也很愧疚,要是他能早點查到幾人被關押的地方,那今天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安瀾跟歐洛都把慕容秋當親哥哥看的,特別是歐洛,她很感激當年慕容秋爲她做的一切,若不是他抗下所有的責任,她根本不可能呆在德國那麼久,更不可能跟程晉凡在一起,所以她心裡不停祈禱着肖冉千萬要挺過去,否則她一定會內疚一輩子。
四個人,四雙眼睛都望着手術室門上亮着的紅燈,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在等着肖冉平安無事的消息傳來。
兩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慕容秋一個箭步便衝了上去,連法語都忘了說,直接用國語追問道:“醫生,我妻子怎麼樣了?”
法國的醫生哪裡聽得懂國語,滿臉疑惑地看着他,安瀾知道他是關心則亂,連忙用法語再問了一遍,醫生這才答道:“你妻子的運氣很好,她的心臟長在右邊,所以這槍並不致命,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等麻藥過去就會醒來。”
慕容秋這才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突然放鬆,讓他一陣眩暈,腳一軟,險些摔倒,程晉凡連忙快手快腳的扶住他,替他向醫生表示了感謝。
“謝天謝地,嫂子沒事,沒事……”安瀾喜極而泣。
歐洛眼圈也紅了,看着慕容秋,說道:“雲深哥哥,嫂子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的,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你趕緊休息下,別最後你老婆沒事你先倒下了。”程晉凡皺眉看向他,滿臉的不贊同。
慕容秋藉着他的手站定,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我沒事,我要陪着冉冉。”
正好這時,護士推着麻醉中的肖冉出來,他連忙走了過去,大手輕柔地撫上那張蒼白的容顏,眼裡隱隱泛着淚光,低聲輕喃道:“老婆,幸好你沒事,否則……”否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國內,慕容家老宅。
杜欣宜正抱着放學的小睿睿,陪他一起看故事書,突然傭人拿着電話走過來,激動地說道:“太太,是少爺,是少爺的電話!”
杜欣宜渾身一震,連忙放下書,快速接過電話放在耳邊,緊張地問道:“雲深,是你嗎?你沒事吧?”
“媽,我沒事,不過冉冉受傷了,剛做完手術。”電話裡傳來慕容秋低沉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怎麼好好的會受傷?還要手術那麼嚴重?她沒事吧?”杜欣宜嚇得臉都白了,這五年來她算是看清楚肖冉在自己兒子心中的地位了,要是肖冉出事,以她對自己兒子的瞭解,慕容秋絕對不會獨活,所以她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已經脫離危險了,她是替我擋了一槍。”電話裡,慕容秋的語氣帶着一抹殺意和深深地自責,接着他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杜欣宜頓時火冒三丈,安家!安衍!這件事她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要不是肖冉幫慕容秋擋住那致命的一槍,那她豈不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從這一刻開始,杜欣宜算是徹底接受了肖冉,甚至於對她比對慕容秋這個兒子還好,讓慕容秋吃味得不行,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她也把國內發生的事情簡單告訴了慕容秋,兩母子都是精明的人,立刻想到這肯定也是安衍做的,因爲電話裡無法說得太過詳細,所以慕容秋說讓安瀾、歐洛跟程晉凡先回來,而他則等肖冉好一點再回國。
掛上電話後,杜欣宜將小睿睿交給保姆,換了身衣服便開車去醫院。
當晚,安家。
安衍在接了一個電話後,恨恨地將新買的手機再度砸到地上,大衛詫異地挑眉道:“安,出了什麼事?”
“看守他們的人都被幹掉了,慕容秋他們被救走,小音替慕容秋擋了一槍,現在在醫院裡搶救。”說道肖冉中槍時,安衍的眼神閃過一抹不忍和心疼。
“怎麼會這樣?是誰做的?”大衛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不知道,現在法國警方頒發了通緝令,全面通緝涉嫌綁架的相關人員,我已經讓老六掃尾,一個證據都不能留下。”安衍的眼裡劃過一道狠戾。
“老六的本事我還是知道的,有他出馬的話應該能收拾乾淨,只要不查到我們身上就行。”大衛眼睛一眯,笑容狠辣,接着話鋒一轉,“看來我們的速度要加快了,慕容秋身邊一定有幫手,要趕在他回國以前把慕容家扳倒才行!”
安衍點點頭,拿起桌上的座機開始打電話安排。
大衛起身走到窗邊,望着天上的明月,眼裡閃過一抹懷念,接着轉爲恨意,雙拳死死地握緊,面色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