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繚發。
風雲肆亂。
老趙的修爲無人知曉。
直到這一日。
那氣息將偌大的雁門關壓得動彈不得。
壓得長城邊境上,數萬的守衛軍擡頭,看着那一個不知何時,周身滿是血霧瀰漫的老人。
他爲合體!
一個屈尊於長城,從未離開長城的合體大能。
陳落有些意外。
可其實又不怎麼意外。
昔日自己見到之時,其實不過是元嬰。
今日再見卻是合體,顯然是新晉的。
且……恐怕和江隊長的死,離不開關係。
陳落依舊坐在老趙的身邊,他伸出了手,輕輕的落在了他的肩膀。
拍~
聲音很輕。
如同石子落在了平靜湖面上,發出的聲音一般。
有漣漪從陳落和老趙間瀰漫而出。
那些肆意妄爲的血色霧氣剎那消散。
那一股令人難以喘息的壓抑之感,支離破碎。
老趙眼中的紅色褪去。
白髮恢復了平靜。
“或許,這便是長城守衛軍存在的原因,不是嗎?”
陳落的聲音有些輕。
他擡着頭望向天穹:
“世人皆愚昧,他們不曾擡頭去見見這天,只覺得這天永遠潔白……
可他們從不曾去想過,這所謂的潔白,不過是有很多人用着他們的命,去將原本屬於天空的污漬掃去。
而這或許恰好也是他們加入長城守衛軍的原因不是嗎?
一代又一代的傳承……
一代又一代的堅持。
哪怕明知道不可爲,哪怕明知道不會有人記住名字,但卻不曾後悔……
這不正是長城守衛軍千年不曾變過的本心嗎?
這世人,總還會有些人是清醒的。
這世人,也有人記得他們的。”
老趙張了張嘴。
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或許吧……”
他說着:“只是這一日,不知道何時,纔會來臨。”
“不久了。”
陳落道。
老趙擡頭。
看向了陳落、。
“你看到了什麼?”
“軍隊……”
“什麼軍隊?”
“數以萬計,不斷從四面八方匯聚起來的冰霜巨人的軍隊……”
老趙的瞳孔緊縮。
陳落不言。
雁門關下雪了……
比以往的時候更大。
那風也比以往的時候更急!
陳落離開了雁門關,一路南下。
江隊長的故鄉在於雍城。
恰好在南下的路上……
陳落本欲先回一趟玉山書院,而後再去京都。
只是如今這玉山書院陳落倒是先放在了後面了……
總要讓江隊長先回一趟故鄉的。
或許家中父母還在。
也許也不在了。
可落葉歸根,卻是天下大周人一生的僵持。
長城守衛軍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埋骨於邊境……
陳落並不能將他們皆送回他們的故土,但江隊長,陳落總是能做一做的。
這是昔日他和他結下的因果。
雍城路途並不短。
且可說一句長……
陳落一襲青衫。
沿着記憶中輿圖的方向前進。
若是遇到了不熟的地方,便尋了個百姓一問。
百姓一聽雍州雍城,便指着一處的方向道:“此去雍城還有三千里呢……先生這一路一人,可是有些遠了。”
永定24年……
算算時間,今時今日的陳落,已經足足有着四百歲了。
他雖長生不死。
可或許是因爲常年遊歷於江湖的原因,昔日的少年今時今日看起來已經逐漸的成爲了三十歲的中年男子。
於是這一路上來,喊着公子的人不再有了,這喊先生,也就越來越多了。
“三千里,確實是遠了一些,不過一切尚好!”
陳落倒也是想過,這一路御空,或是在咫尺天涯三千里。
可看着儲物手鐲中江隊長的骨灰盒,陳落便作罷了。
他想……
他少許見過這大周的大好河山的。
或許也不曾知曉在他們守護下的大周,如今究竟變成了如何。
那便替他看看吧……
或許他能知曉。
也或許不會知曉。
可誰又能肯定呢?
他啊……總得做些什麼,哪怕只是低頭走在這一條不知有多少人走過的路,不知多少人見到過的風景,那也是極好的,不是嗎?
這一日。
陳落入一村。
遇有邪修。
邪修殺人,欲奪百姓魂魄以練功法。
陳落眉頭微微一皺,便要出手,可卻有人於他之前出手。
那是一男兩女,
身穿黑色披風。
帶着兜帽。
將渾身上下遮蔽得嚴嚴實實的,並不能看到多少樣貌。
他們出現在了陳落面前。
道:
“無需先生出手,我等這便替先生除去這邪祟……”
陳落便停了下來。
不久後,三人回來。
村中的邪祟已經盡數被滅。
陳落其實早在數日前就知曉了這三人的存在。
一路跟隨在自己身後。
不靠近。
不遠離。
起初陳落想着這三人或許有什麼敵意,可後來陳落就沒放在心上了……
敵意不曾有。
且有些熟悉感。
只是陳落想了許久,並不能想起究竟是誰。
於是也就不再去多想了。
三人行禮。
“我等見過先生……”
陳落回之:“見過諸位道友…諸位道友,是否曾見?”
三人相視一眼。掀下兜帽,露出了面孔。
這一看陳落就笑了起來:“原來是三位道友。”
建功三十五年。
陳落和白龍道友途遇大雨,誤入一山谷。
谷中有客棧。
爲風雨客棧。
客棧是中有三妖,豬,蝴蝶,兔子。
陳落還記得他們的名字。
豬妖唐正……
蝴蝶雨小容、
兔妖王小娥。
昔日離去之時,陳落有感三妖不易,於是留下三本秘籍……
爲修煉之法。
陳落沒想到,兜兜轉轉幾十年後,竟能在這裡見到這三隻小妖。
且……
數十年後,昔日的築基小妖已是金丹大妖。
當真是意外了。
三人連忙跪下。
“不敢稱道友,昔日若不是先生,我等不過是風雨客棧中,苦苦掙扎的小妖,今日又如何,能進入這金丹大道,成就大妖?
先生還是請喊我等名字便好。”
陳落將其扶起。
“咱家與三位相逢,便是有緣,這跪禮諸位可莫要再行了。”
雨小容道:“昔日若非先生,如何能有今日的我們?怎敢對先生無禮?”
陳落搖頭。
“一切皆是緣……若非你們不曾傷人,昔日咱家自然也不會放過你們,故而說是緣,更應該說是你們自己的造化。”
雨小容張嘴,可最後還是沒說。
她是明白了,先生不曾將這恩放在心中。
或許對於他來說,昔日只是順手而爲的小事。
但對他們來說,便是這小事,卻改變了他們整整一生。
若非那三本功法,莫說金丹大道,莫說走出風雨客棧,便是在那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被擊殺了。
這是大恩。
傳承之恩。
救命之恩。
故而,不敢相忘。
只需將這些記在心中,這便足夠了……
尋了個地方,陳落問起了三人這些年的事情,才知曉三人在永定五年就走出了風雨客棧、
而那時候三人依靠陳落昔日留下的秘籍,已進入金丹境。
故而這些年,便於人間行走,以求爭得一些香火。
當然,作爲妖想要在人間行走自然不容易……曾遇到道士追殺,也曾遇到佛門中人超度。
他們運氣好些躲過了大多數的追殺,但也曾經差點死了。
前些日子遇到了陳落,就認出了陳落了。
至於爲何不敢靠近,只是遠遠觀望,卻是覺得自己不過是妖,不好叨嘮。
陳落無奈搖頭。
妖啊…
人啊……
鬼啊……
其實有什麼差別?
有些人雖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可心中的黑暗足夠令世間暗無天日。
有些妖面目猙獰,可心中的善良卻如天上的皓月一樣,照耀整個黑暗。
所以啊……
人也好,妖也罷,鬼邪也是如此。
心善便好。
他從不以物種待人,更不以眼色視這天下衆生的。
聽聞陳落欲往雍州、
雨小容道:“雍州城,小妖三人曾在永定十五年住過數年……先生既然要去雍城,我等,願送先生一程!”
三人跪下。
期待的看着陳落。
或許對他們來說,送陳落一程,是他們的奢望了。
陳落想了下,最後點頭。
“那就麻煩三位道友了。”
此去三千里。
這路上若是有人相陪,倒也是不錯的。
於是這一路,陳落又不再那麼寂寥了……
舊人去。
新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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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轉水轉、
倒是陳落又從三人口中知曉了些事情……
比如黃河龍廟!
永定十五年,黃河暴雨。
兩岸將要決堤之時,聽聞有人見到真龍。
真龍出。
暴雨止。
不久後黃河有龍王廟出現。
當然,這是否有龍王陳落不知道,但想來這傳聞不會是空穴來風的纔是。
於是,黃河之行,又成爲了陳落心中的另外一個選擇。
倒也不是要做什麼。
只是天下真龍稀缺。
白龍道友爲一。
昔日的火龍爲一。
剩下的便是陳落得到的真龍骸骨了。
今日既然有人見到有龍……那自然好奇。
更好奇的是那龍,是什麼龍了?
水龍?
雷龍?
火龍?
土龍?
還是風龍?
不好說,但若是能見一見,總是好事的……
將頭上的髮簪別好。
整理了下衣衫。
捧一捧水,洗一把臉,身上的風塵便去了大半,精神也好了很多。
陽光下。
陳落頭上的髮簪有光芒偶爾流淌。
唐正看了一眼,有些發楞。
又看了下。
那髮簪卻又是普通得不能普通的木質髮簪。
想來便是自己看錯了。
回頭看着那於野外造飯的小兔子王小娥,空氣間飄來一縷香氣,肚子就忍不住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先生,吃飯啦!”
王小娥喊着。
陳落回頭,應了一聲:“來了。”
本是風塵人、
自行風塵事。
陳落覺得,自己是越發喜歡這三人了。
當然,絕對不是因爲有人做飯給自己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