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字落下,一種玄妙的意境應聲展開,天地間彷彿突然被拉上了一道簾幕,頃刻間變成黑天黑地,虛危山的荒原連同着永恆的黃昏之色一起消失,整個世界彷彿突然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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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撲向柳清歡的吳王之,就像是主動送上門來一般,一頭撞進了九曲紅塵譜所化的道境。
發出去的法術無着無落地打在了空處,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中空曠得驚人,彷彿什麼也沒有,什麼都不再存在,凋零與寂滅在來回輕蕩,帶來死亡的氣息。
吳王之心直往下沉,使勁壓下漸漸升起的那一絲驚亂。
他與道修接觸得不多,九幽的幽冥界雖然常有外來修士到此,但大多都是魔修、鬼修等,道修修天地自然,在這等死氣沉沉的地方會受到極大掣肘,來了也會很快想辦法離開。
所以他也是第一次進入道修用自身道法所鑄的道境中,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風中隱隱傳來嗚咽般的古壎音,千轉百回、悠悠盪盪,彷彿一曲送葬的輓歌。
不過,此時卻容不得他發呆,轉身拿出一把雙龍鐗,雙手一掄,長鐗節節散開,化作兩條三丈來長的長鞭。
“啪!”
爆音乍然響起,之後便是一連串啪啪啪的尖嘯銳鳴,一道道炸開的白光攪得黑暗都翻滾起來。
然而,那黑暗卻猶如實質一般,粘稠地凝結在一起,無孔不入地擠壓而來。
吳王之舞鞭的動作變得凝滯,巨大的壓力擠得他眼珠鼓凸,全身彷彿陷入了沼澤之中快要滅頂,而頭頂上還壓着一座大山讓他逃脫不開。
他暴吼一聲,雙鞭收回,如游龍一般快速繞着身體飛旋,每一節四棱的鐗刃都帶出長串的火花,總算爲自己割出了一小塊空間得以喘息。
“青木!”
吳王之恨聲大叫,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嘔出一大口黑紅的鮮血。
隨之,他口中念出一段晦澀難懂的吟唱,便見那團鮮血鼓脹沸騰,化作一隻凶神惡煞的魔頭,仰天狂吼一聲,衝進其眉心。
吳王之臉色立刻脹得通紅,雙瞳也變成血紅色,黑墨般的魔氣衝體而出,整個人氣息以極可怕的速度開始暴漲!
隱在黑暗中的柳清歡看到這一幕,心中一凜,雙手往中一合,快速結出一道法印:“旋生旋滅!”
……
就在柳清歡與吳王之在九曲紅塵譜組成的道境中鏖戰之時,外面的鬼蟾終於停下身形,暗自乍舌不已。
那片沉重的黑暗吞噬了兩人的身影,鬼蟾心中忌憚更深,又有些慶幸柳清歡先找上的不是自己。
修爲到了元嬰這個層級,每個人都會留有一兩手保命的手段,再不濟,拋掉肉身而元嬰一遁千里,也能留得青山在。然而對方卻極其乾淨利落地殺掉了魅嫣,彷彿殺掉一隻雞那麼簡單!
要是早知道這位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低調得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人修這般厲害,他當初根本就不會提出同路邀請。
可是如今再說這些已晚了,如今他要考慮的是自己接下來怎麼做。
注視着那片明顯是被道境籠罩起來的黑暗,鬼蟾目光閃了閃,猶豫着要不要去幫把手。他和吳王之都是元嬰中期,就算柳清歡手段再厲害,其修爲也不過是元嬰初期,定逃不過他倆的聯手阻擊。
但要是不幫呢?或許那兩人會打得兩敗俱傷,而他只需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不過,在他轉眼看到不滅厲火凹坑外面的傾山壺後,立刻將這些念頭都忘了。管他們打得你死我活,先將寶物搶到手是正經。
後腿用力一蹬,看似笨重無比的蟾身輕盈地蹦起來,幾個跳躍便到了山坳附近,大嘴一張,滿是黏液的長舌便從嘴裡彈出去,卷向依然半陷在土中的傾山壺,速度快得幾乎只剩下一道捉摸不着的殘影。
然而,卻聽咔嚓一聲,一道驚雷突然從天而降!
鬼蟾嚇了一大跳,只覺自己的舌尖如被尖針狠狠紮了一下,劇烈顫抖了一下,比來時還要更快地收了回去。
是柳清歡那把表面蒙着一層血色的劍,此時整個劍身都閃爍着不斷炸開的雷光,氣勢洶洶、威風凜凜地守在傾山壺上方。
鬼蟾暗罵一聲,他就沒見過這麼靈性的劍!
太南仙劍警惕地“看着”那隻趴在地上的黑色大蛤蟆,躍躍欲試地立起劍身。
鬼蟾眼珠子一轉,貪婪立刻浮到那張又寬又大的臉上,盯着仙劍的目光變得和見到傾山壺時一樣火熱。
他立起身,重新化作人形,笑意吟吟地往前走了幾步,自言自語地道:“不懼不滅厲火的焚燒,還能引來雷霆,這把劍的品級肯定不低!說起來,我還差一把好劍使呢,即然今日遇到了,便將你和傾山壺一起收了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着一隻小瓶。
太南仙劍一動不動,等鬼蟾又走近幾步後,在對方拔開瓶塞的那一刻,嗖地一聲飛向高空,浩然的劍氣轟然盪開,附近厚重的積雲立刻被衝出一個大洞,然後以勢不可擋之威當頭斬下!
鬼蟾驚疑地停頓了一下,驚的是這把劍的威勢比他預料的還要可怕,讓他不由得有些不確定之感。但事到臨頭,他自不可能再收手,於是身形飛閃之餘,揚起手中的小瓶向着仙劍的方向奮力拋去。
小瓶飛向空中,砰地一聲爆裂,一團銀光閃閃的水霧四濺而開。
紛紛揚揚的水霧炸得滿天都是,卻突然一凝,化作一張巨大的銀網,輕柔如舞動的煙霞,盪漾如滿天的星光,一層又一層疊在一起,兜頭朝斬擊而下的仙劍罩去。
鬼蟾終於露起一縷滿意的笑意,星辰兜,可是一件極其罕見、能收取別人法器的靈寶,還是他費盡心思從一個人修手中搶奪過來的。以往他很多次出其不意地使出此物,將爭鬥中敵人的法器收走,然後在對方驚惶恐懼的目光中將之殺掉,現在想起還覺得意猶未盡呢。
他見太南仙劍不閃不避的繼續斬來,完全不把兜裹向它的那層銀網放在眼裡的樣子,臉上的笑意便更甚。
這把劍雖然看着靈性極高,其實也不過是件死物,竟是連躲都不會躲。
果然,星辰兜很快便將太南仙劍層層裹住,再往中間一收,如綢布一般捆縛起來。
然而,他卻算錯了一點,那就是太南仙劍並不是普通的靈劍,而是曾經的名門大派太南仙宗的鎮派之劍!
於是,那層層星光之下,突然出現一條條撕裂的口子,一道道劍氣從其中穿透而出,隨着砰的一聲爆響,星辰兜炸成了漫天碎片!
鬼蟾驚得張大了嘴!
愣神間,太南仙劍已經衝出重圍,被血色覆蓋的劍身下耀出點點金光,縱橫的劍意席捲向四野八荒!
鬼蟾眼中厲色一閃,猛地一拍肚子,一支支黑水凝成的箭從口中噴出,激射向空中。卻見那劍勢如破竹地斬擊而下,黑箭才一接觸便紛紛炸開,完全不能阻擋分毫。
鬼蟾臉色變得難看至極,往地上一趴,便變回了原身,然後如火燒屁股一般蹦跳而逃!
太南仙劍追了一段距離,但對方的彈跳力實在驚人,沒一會兒便跳到了屍山附近,一頭扎進亂林之中。
太南仙劍依依不捨地掉轉回來,繼續在傾山壺上方守着。
它可還記得之前柳清歡因爲它丟了壺而“罵”它呢!
所以等柳清歡帶着半身鮮血從破滅的九曲紅塵譜中走出之時,看到的便是這兢兢業業的場景。
柳清歡往四野掃了掃,詫異道:“鬼蟾呢?”
太南仙劍轉動劍身,往屍山那方點了點,又飛到傾山壺旁邊,一副它有看好東西,求稱讚的樣子。
柳清歡駭異而笑,這劍真是要成精了!卻引發了傷勢,又咳出兩口血沫。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腰,血已經止住,透過殘破的衣物能看到那裡有一道極深的傷痕,創口平整如刀削,若再深點兒,恐怕就能將他攔腰切成兩半!
他略有些蹣跚地走過去,俯身拾取傾山壺,卻被壺身的重量墜得差點真的斷了腰。
仔細觀察壺身上的山石紋,不由暗暗嘆息:就爲爭這東西,之前相處還算融洽的幾人打得兩死一傷一逃,可謂慘烈之極。
吳王之不愧爲元嬰中期修士,後又通過秘法將修爲強行提升了不少,太南仙劍被他丟在外面看守傾山壺,定身術又不能定住比自己修爲高出太多的人,這一場戰鬥打得艱難又險相環生,讓柳清歡差點就命喪其手。
要不是他極力維持住了九曲紅塵譜的道境,最後甚至動用了定海珠,誰勝誰負還真說不定。
想到第一次使用定海珠的情景,柳清歡眉心跳了跳,臉上帶出一絲駭然又微妙的神情。
當時他調動了“滅”之境最大的殺招,在對方全力對抗之時,將定海珠從高空丟了下去,整個道境因此而破碎,吳王之則是肉身連帶魔嬰一起被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