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的兩個同門師兄弟僅僅說了兩句話,便如事先就說好了一般默契地拉開一段距離,陸恩明收斂着的氣勢開始節節爬升。
隨着刷的一聲,一把寒光瀲灩的長劍從其袖口飛出,淡淡一聲輕鳴,便讓四周所有的劍都爲之失色。
陸恩明嘴角的笑意已隱沒,原本的親近之意也全部消失,緩慢地說道:“柳師弟,你可考慮清楚了,劍修的劍一出,便不會因我倆是同門而留情面。”
柳清歡熱血沸騰,他已經很久沒感覺到這麼狂烈的戰意了,生死劍意化作一把灰色的長劍被他抓在了手中:“陸師兄,我雖不是劍修,但我竹林山以道修劍,你可要小心。師弟我但求一劍!”
“好!”陸恩明大喝一聲,神情更加專注,長劍一挽,耀出一片森寒冷酷的劍光:“好個但求一劍!我們便以一劍決勝負吧。”
對方孤絕冷漠的身影彷彿已與手中的劍融合爲了一體,驚天的氣勢再次攀升,山嶽一般壓迫而來。
柳清歡只覺自己面對着一把比周圍所有劍都更加強大的劍,在這一刻,他所有的熱血和衝動奇異地平靜下來,但並沒有散失,而是全都化作戰意注入到手中的灰色長劍之中,靈臺變得澄清而透徹。
他的靈海之中如暴風雨中的海域一般洶涌澎湃,兩顆兩丹飛速旋轉起來,識海中亦是如此,逆生竹上黑色的竹葉越發漆黑,白色的竹葉也越發潔白,並且發出朦朦毫光,讓灰色長劍也突然明滅起來。
兩人沉默地對峙,洶涌的氣勢卻已展開了最初的較量,相撞着捲起一股股越來越狂暴的旋風,竟讓周圍的大多數劍都瑟瑟地抖動,唯有幾把立在劍堆頂部的劍不甘示弱地輕鳴着、抗掙着。
而在這要持續到永恆的對峙之中,兩人突然同時動了。
沒有花哨,沒有劍技,兩人同時出手,寒光與灰光一閃,只一眨眼便各自斬出!
這一瞬間,萬籟俱寂,似乎連風都停止。
“轟!”隨着正下方一個劍堆突然爆開,一切彷彿又都活了過來,只有灰光與寒光還在無聲無息的較量。兩者撞擊在一起,劍光一層層的泯滅,又一層層的新生,彷彿永無止境。
柳清歡感受着陸恩明凌厲又無情的劍意,卻突然如脫離了這場戰鬥一般,以一種完全事不關己的視角站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自己的劍意在對方一往無匹的攻擊下慢慢後退,看着自己的手開始不穩,輕微地顫抖起來。
他有一種必敗的感覺,一種已經堅持不了的感覺。是的,陸恩明比他想象的還可怕,在劍的領域,對方的境界無疑要比他高不少。
但是!
他閉上眼睛。
他想起了二師兄稽越說的那句話:以道種劍,道在!劍就在!
他們竹林山的弟子不是劍修,而是道修!
所以他和陸恩明拼的不僅僅是劍,還有各自的道!
那麼,我的道是什麼?
我的道是生死劍意所代表的生與死嗎,還是……自己靈海中那棵生機蓬勃的擎天巨木?!
而就在他不合時宜地陷入這樣的思索中時,生死劍意也突然變得不穩,在黑與白之間完全無序的變化,時黑時白,半黑半白,灰黑灰白……
而原本就節節敗退的灰色劍氣更如潰敗一般,被衝散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紊亂得彷彿馬上就要不衝即散。
陸恩明露出奇怪的目光,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將自己的劍撤回來。一般而言,他在與人比試或戰鬥之時,眼中除了劍便不會再看不到其他,除非取得最後的勝利。
但柳清歡是他的同門師弟,是他爲數不多的好友,他並不想傷到對方,在這種差不多已經勝利的情況下自然應該撤回攻勢。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猶豫的一瞬間,對方的劍勢突然起了讓他難以置信的變化!
一絲絲綠意夾雜在灰白的劍光中顯得無比的顯眼,就如貧瘠荒涼的土地上突然生長出了綠芽,又如干枯凋零的生命再次煥發生機,那是一種瘦弱小草頂起巨石的震憾,頑強得讓人無法預知、無可抵禦的地步!
柳清歡睜開眼睛,就見對面的陸恩明用震驚、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陸師兄?”
陸恩明看了他許久,突然輕輕吐出一口氣,轉手就將劍收了起來:“我輸了。”
柳清歡呆怔地與之對視,低頭看手中的生死劍意,只見灰色的劍身上爬滿了綠色的枝蔓一樣的紋路,彷彿下一刻便會從劍身上立起來,變成青翠欲滴的小草一般。
他竟然在與陸恩明比試時悟劍!
肩上被拍了一下,陸恩明已走到了他跟前,笑道:“好小子!當年敗給我一次,今天可算找回來了,開心了吧?”
柳清歡想起當年的門派大比,嘿嘿直笑:“今天是僥倖。要真論起劍來,我遠遠比不過師兄的。”
陸恩明卻搖頭,若有所思地道:“劍與道,劍你比不過我,但道卻是我不如你……劍與道本就秘不可分。嗯,你剛纔可是用的你們竹林山的《竹心種劍術》?”
兩人對剛纔的比試交流了一番心得,都各有收穫。
柳清歡問道:“師兄,你是在這裡練劍?我自回到門派後,師兄一直沒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哈哈。”
陸恩明點頭:“前些年忙着結丹,結完丹我又接了個門派任務,去了趟魔門,也纔剛回來不久。”
“咦?”柳清歡好奇道:“橫蕪山脈以西的魔門?那邊是何等情況,與我們東邊比又如何?我還未去過。”
陸恩明揹着手,兩人在一座座劍堆中漫步,說道:“那邊多高山密林,靈氣相對比較秘薄,魔門也大都十分隱蔽,但也有幾處熱鬧的地方。不過自那些魔修門派加入修仙聯盟後,因此蕭條了不少,很多魔修都跑到中部和東部了。”
他看向柳清歡:“對了,你進來是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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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一把劍。”柳清歡道:“你知道,我們竹林山種出來的劍不太適合施展其他劍訣劍譜,所以到這裡來尋一把。”
“哦,你有什麼要求?我在這裡面呆了不知時間了,各處的劍都還算熟悉,或許可以幫你參謀一下。”
“這個……”柳清歡想了想八字劍訣,這套劍訣實在是精妙難言,到如今他才練會三字。他試探着說道:“有沒有一把劍,兼具了各種特點的,比如飄渺詭譎、鋒銳難擋、氣勢如虹、返璞歸真……”
陸恩明驚訝地停下腳步,以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他。
他嘆氣道:“唉,說笑的,我也覺得這不太可能,師兄就當沒聽過。再說這裡面的劍都是它們先擇人。”
“其實……”陸恩明打斷他,思索道:“要說兼具這麼多特性是真的不可能,但其實可以從另一角度來考慮。”
他腳下一轉:“跟我來,也許有一把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