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你從哪裡來?”
隨着這句問話,柳清歡識海中封在逆生竹內的生死劍意突然輕顫了一下。
他心內一驚,往後退了兩步,並未回答對方的話,反而問道:“你是誰?”
“我?”對方笑笑,樣貌跟之前那個滿身是血的年輕人沒有絲毫變化,但是眼神卻顯得蒼老:“我自然是林溪鎮上的人,我叫方子軒。”
柳清歡沉默了幾息,又問道:“你爲什麼給我看之前的那些畫面?”
方子軒嘆息道:“那並不是我給你看的,而是每天晚上都會重複上演,你不過正巧遇到而已。只要死在不歸墟里面的人,都會不斷重複生前的記憶,不斷經歷死亡。”
柳清歡狐疑地盯着他:“其他人都沒有神智,爲什麼就你有?”
對方輕輕撥了幾下琴絃,語氣平靜地道:“因爲我不甘。”
柳清歡想起看到的那些畫面,便決定不再問下去。
對方過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你不用怕,我只剩下一點微弱的魂力,不能對你做什麼。生人,你最好走進鎮子裡來,如果你不想被外面的黑暗吞沒的話。”
柳清歡回頭看了看,此時天色已經全黑,那黑暗像吞噬一切的泥沼,四野瀰漫着詭異的氣氛。他想了想,跨步越過黃桷樹,走進了小鎮。
方子軒半浮在廢墟之上並未動彈:“你問了這麼多問題,是不是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柳清歡在離他幾丈外停下腳步:“我從外界來。”
對方點了點頭:“你要到哪裡去?”
柳清歡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對方肯定已在不歸墟中呆了很久,是不是對這裡面的情況很熟悉呢?
他試探地說道:“我要到將軍冢去。據說那裡有個傳送法陣,你知道嗎?”
“傳送法陣?你要找的是這個?”
“是的。”柳清歡道。
“的確是有一個。”
柳清歡不由一喜,卻聽對方又道:“但是,你是到不了那裡的。”
“啊,爲何?”
“因爲那裡是將軍冢,是不歸墟里最兇險的地方。要到那裡,要經過曾是主戰場的烏鴉嶺,再過去還有萬人坑,最深處纔是將軍冢。”
柳清歡翻出地圖:“不對啊,將軍冢附近只有一個沼澤,哪有什麼烏鴉嶺。”
方子軒瞥了一眼地圖,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在標記着將軍冢的地方點了點:“這裡這個,是假的。”
手指移到南邊最角落處:“這裡,纔是真的,傳送法陣也在這裡。”
柳清歡沒想到自己竟然走錯了方向,不過對方說的也不知真假,讓他很是猶豫。
他還是向對方表示感謝:“多謝前輩指點。嗯,您知道那個傳送法陣是傳到何處嗎?”
方子軒笑了笑:“當年我只是一個低階修士,如何會知道這樣機密的事。”
柳清歡還想再問,卻見方子軒又開始彈起古琴,他便只能閉嘴。
那琴音如泣如訴,幽幽地傳出極遠。
柳清歡心漸漸安靜下來。
這個只剩下虛弱魂力的方子軒似乎真的沒什麼惡意,相反,他的琴音還有一種安撫的作用,安慰那些在痛苦中徘徊的靈魂。
夜色越發深沉,天邊突然閃現出一片法術的光芒,激烈的打鬥聲打破了死寂。
琴音依然不急不緩,方子軒滄桑的聲音再次響起,反覆吟唱那首詢問不歸的徵人的曲詞。
這歌聲指引着遠處的人不斷往這邊靠近,呼喝之聲越發清晰。
柳清歡站在原地沒動,神識掃去,根本找不到對方的敵人在哪。
兩個嬌小的身影從黑暗中滾進小鎮廢墟,其中一個跌到地上後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另一人動作極爲機敏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到她身邊焦急地道:“姐姐,你怎麼樣?”
“沒事,只是被抓到了一把。”受到的女修被扶了起來,她身着藍色衣裙,一隻小臂鮮血淋漓。
另一人穿着鵝黃衣衫,焦急得直掉眼淚:“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晚上趕路,姐姐你也不會受傷。”
藍衣女修溫聲安慰了她兩句,明亮而銳利的目光落在柳清歡和方子軒身上:“那些東西好像進不來這個廢墟,我們暫時安全了。”
黃衣女修終於看到此地還有人,手中長劍防備地橫在胸前,嬌聲喝道:“你們是誰?!”
柳清歡不答,坐在一個角落裡低垂着眼簾,彷彿沒看到她們一樣。
倒是方子軒開口了:“生人,你們從哪裡來?”
兩女對視一眼,那黃衣女修擋在藍衣女修前面,瞪着方子軒:“你管我們是誰。倒是你,你是不是鬼?”
方子軒笑了:“我也算不上是鬼。兩位姑娘要不嫌棄,就在此休息一晚吧,以後切記不能在不歸墟的夜晚趕路,你們會遇到很多難以想象的東西的。”
“哦?”藍衣女修問道:“你知道襲擊我們的是什麼東西嗎?它們神出鬼沒,我倆打了半天連對方的樣子都沒看清。”
“因爲那些都是幽魂。”方子軒道:“在黑夜的掩蓋下,幾乎難以看到它們的影子。”
黃衣女修走近了些,打量方子軒的身體:“你也是幽魂嗎?”
“我也算是。”
“什麼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柳清歡擡起頭,卻見方子軒不再回答,而是開始彈起琴來。
黃衣女修見對方不再理她,便把注意力放到柳清歡身上:“你又是誰?”
“五妹。”藍衣女修拉了拉她:“別這麼無禮。”
她向柳清歡溫和地一笑:“道友,我叫嶽未央,這是舍妹嶽希,還未請教道友高姓大名?”
“雲清。”
見柳清歡一副不願搭理人的樣子,兩女便也不再多說,走到一邊。那叫嶽希的黃衣女修轉身時哼道:“姐姐,明明是對方無禮嘛。冷得跟冰塊似的,好像誰愛跟他說話一樣。”
……
這一夜,柳清歡閉目沉思。
封竹五年,生死劍意從沒像今天這樣突然起動靜。但他暫時還想不出原由,只是有一些猜測。
那嶽姓姐妹找了個擋住這邊視線的角落休憩,而方子軒一直在彈琴。
黑暗微微退去時,方子軒突然開口道:“雲道友。”
柳清歡疑問地看向他。
“雲道友,你還是要去將軍冢嗎?”
“是。”
“如果可能的話,你可以幫我殺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