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漫天的大火,模糊的人影不停的倒下,長長的馬嘶聲穿過庭院,那冰冷的鐵蹄踏過還未僵硬的屍體,發出骨骼斷裂的脆響,分不清男女的哭叫聲從前方早已燒燬的大門裡傳出,原本雅緻秀麗的長亭花池,早已成爲斷壁殘垣,那焦爛的荷葉死氣沉沉的扒在亂石上,粉嫩的荷花,也只剩下焦黑的莖杆。
微風吹過,原先那帶着桃花香甜的空氣,已然成了焦味,一顆顆紅亮的火星打着滾兒張揚的飛舞,隱隱的血腥味充斥着大腦,那種想要嘔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的感覺,即便雙眼不停流出那鹹澀的眼淚,也消不掉臉頰上那滾燙的熱感,整個人似乎都要融化了。
娘呢?爹爹呢?還有林大娘呢?大家都去哪裡了?允呢?還有琴珍和芩兒呢?眼前好紅,好熱....有種快要死去的感覺.....
“主人...主人醒醒!”焦急而又細小的聲音,慢慢滑入綪染的耳際,緩緩的流入她的心底,原本那似火般的熱,似乎漸漸平復下來,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不清楚了。
“主人,你是不是很難受...”嘴裡不知何時被人度了水來,不涼,也不熱,溫溫的,即能解了口腔中那烈火般的痛燒,又暖了心底那因恐懼生出的寒意,是舒服多了。
“冷...”綪染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破鑼一般嘶啞的響聲,可就是這麼一個含糊的呼聲,卻讓允瑤雀躍不已,紅了眼眶....
“冷嗎?那允兒造次了!”綪染還身處混沌之中,忽的一下,又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斷斷續續的呢喃聽不真切,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讓她一時間不知那火是真,還是那溫暖的懷抱纔是現實,本想張嘴再問,卻被那濃濃的倦意侵襲,不知不覺真的陷入了沉沉的夢境,只是這一次,夢裡沒有恐懼....
窗外丁香花正吐露着淡淡的清香......
待綪染真正甦醒,窗外已然星斗滿天,墨般的黑夜正託着那寂寞的銀月,俯看這蒼涼的世間,綪染本想起來,可全身痠痛的感覺,讓她幾乎以爲自己已然四肢具斷,癱瘓在牀,不能動彈。
房內的桌上似乎早就點上了燭火,看起來芩兒之前進來過了,她竟然毫無感覺,說明這病還真是兇險,顯然是兩次使用能力,傷了身體。
舔了舔嘴脣,乾乾的,很不舒服,想要起來倒水卻又使不上力氣,全身唯一可以動彈的,就只有這顆腦袋,想起夢裡那給予溫暖的人兒,綪染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脣,頸邊淡淡的香味,讓她很是窩心,稍稍側頭,鼻尖就觸及到那人的下巴,難怪自己在夢裡睡的如此愜意,原是這男人將自己裹的嚴實,還緊緊摟在懷裡,也不怕壓麻了胳臂。
稍稍仰頭,那閉着的雙眸讓允瑤看上去恬靜不少,這男人是自己親手所造,全身的每個部位她都應該瞭若指掌,包括有多少根睫毛,她都心中有數,可就是這樣一個在自己面前通透的人兒,在經歷過自己的暴力摧殘,家族鉅變之後,竟然還是如當初那般依戀自己,怎麼趕,怎麼折磨,都不離開,原本覺得沒了母父,能夠毅然活在這亂世之中的自己很是堅韌,可每每回味,試想若沒有這男人跟在身旁,那自己還能在這復仇的路上,前行多遠?也許,即便自己不想承認,這男人也在潛移默化中,成爲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唔....”許是綪染不知不覺中往他懷中蹭了蹭,允瑤因此被她弄醒,張開了剛剛綪染盯了許久的眸子。
“主人,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嗓子燒不燒?是不是哪裡痛啊?”允瑤見綪染醒了,激動的支起身子,一頭秀髮垂披下來,發尖滑過綪染的鼻子,有點癢癢的。
“我沒事,咳咳...就是有點渴...”綪染知道自己現在就如同一個廢人,只能麻煩允瑤幫忙。
允瑤聽到綪染喊渴,立刻從牀上爬起來,卻又很小心的給綪染掖好被子,而後從牀上坐起靠在牀頭,伸手拿過牀頭茶几上的茶壺,小倒一杯,又如往常那般,抿了水,低頭度給綪染。
“我可是睡了很久?”綪染料想自己的身子也撐不了多久,沒想到剛到家門口就暈倒了,比想象的還要不濟。
“一天一夜...主人是累了,都怪允兒不好...”允瑤臉色一變,只因想到自己曾讓主人把自己送人,雖然自己確實不想再因爲自己連累主人,可憑心而論,他是捨不得綪染的,即便有勇氣說的出,事後也是不願的。
“不關你的事,是我先招惹他的...”綪染不能動,只能輕輕搖頭,語氣有點冷,表示這個話題她不想在多說下去,允瑤也是懂她,便不再爲此多做糾纏。
“對了,今日早上聽芩兒說,來了個古怪的女人,指明就要找主人,老是姐姐,姐姐的嚷,似乎和主人很熟,可聽芩兒描述,允兒並不識得她,可是主人在外認識的?”允瑤重新躺回牀上,將綪染摟入懷裡,替她暖着。
“古怪的女人?”綪染回想片刻,即刻就知道允瑤說的是誰,太陽穴的位置又開始沒有節奏的亂跳,真是壞事一件又一件的出來,躲都躲不掉,自己原想安安穩穩等到那天到來,沒想到之前竟然橫生出那麼多枝節。
“等我身子稍稍好些,就去把梧桐找來!”想來想去,綪染都認爲這裡住不得了,且不說她往後不可能待在這裡,這一干男子無人照應,就說現在她的身份被某些人識破,甚至連住的地方都被人找出來了,就更不得不多加小心了,雖說這幫人要查到梧桐那裡很是容易,但畢竟她人不在,目標會小點,再怎麼說梧桐家也是這都城中少有的富豪,官府中自有門道,想要動她們,也需要掂量掂量。
綪染雖是這麼想的,可允瑤完全誤會了,本以爲主人沒有把自己那話當真,這下看來自己是逃不掉了,可又一想自己既然是個包袱,又有何臉面死賴在主人身邊,於是本欲相求的話死活沒有說出口,只是將她抱緊,不讓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綪染見他沒有說話,以爲他照顧自己,也是累了,便回抱住他,雙眼閉上,又沉入濃濃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