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是孫宇軒和楊帆等人相約碰頭的地方。
這幾天,孫宇軒陪着胡菲姑娘已經遊覽了荊州多處景緻,就連洪湖都去過了。
苗家女子雖然也有他們的規矩,但因時就勢,絕對不會泥古不化。孫宇軒對胡姑娘一往情深,胡家的人都看在眼裡,而且蠻州距洛陽也確實太遠,如果等他回京稟明父母高堂,再返回蠻州迎親,對一位朝廷官員來說,確實有諸多不便。
既然胡菲姑娘自己不反對,胡父也就同意讓他帶着菲兒先回京城了。
胡姑娘活潑開朗,得此佳女子,孫宇軒也煥發了青春的活力,每日陪她遊山玩水,形影不離,你儂我儂、情投意和,雖然因爲還未拜堂成親,未曾做過真正夫妻,但是兩人的感情卻是一日千里。
二人住在館驛裡面,得知明日楊帆就要趕到荊州,孫宇軒知道楊帆的夫人分娩在即,楊帆不可能在荊州逗留,便想着在他趕到之前,再與心愛的女人享受一下溫馨的二人世界,所以一大早就帶着胡菲姑娘出門遊玩去了。
二人今天去的地方是關帝廟,這個地方兩人還沒有來過,因爲孫宇軒這幾天帶着胡菲姑娘遊覽的多是山水風景,而關帝廟因爲每年有兩次大型廟會,久而久之,這裡已成爲一片繁華的商業區。
關帝廟前有各種商販,貨物琳琅滿目,街市熱鬧非凡,胡菲姑娘見了這等景象眉飛色舞,異常快樂。其實這幾天遊山玩水,孫宇軒是想着要儘量尋找環境雅緻的地方,可是真要說到山水,胡菲姑娘從小就住在山裡面。又哪會如他一般有心曠神怡的感覺,倒是遷就他的心思多一些,如今逛廟會,這纔是姑娘家的最愛。
孫宇軒見了胡姑娘快樂的樣子,心裡也莫名地歡喜起來。他喜歡這女孩兒神采飛揚的樣子,胡菲姑娘東張西望,對孫宇軒不屑一顧的各種布匹、絲綢、荷包、頭面乃至各種小工藝品都喜歡的不得了,孫宇軒的目光卻一直留連在胡姑娘的身上,越看越愛。
“讓開些。讓開些!”
兩個身着青衣,做尋常僕役打扮的漢子在前方分着道路,後面有兩位身着圓領長袍的執扇文士緩緩走來。
孫宇軒的胳膊被推了一下,下意識地往路邊一閃,他並未動怒。只是扭頭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呆呆地站在了那裡。
從那兩個青衣僕役打扮的人嚴肅的面孔,走路的姿勢,孫宇軒馬上認出這是兩個官家人,尋常富紳人家的僕役斷然沒有這種官家人特有的威嚴。不過若有官員微服出遊也是尋常事。倒不致於讓他如此驚訝。
他之所以呆在那裡,是因爲他掃了一眼,正想回頭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熟人:王弘義!
因爲貪墨。被髮配瓊州的王弘義!
因爲御史臺與政事臺之爭,在付出蘇味道、崔元綜、張錫三位宰相的代價後,被楊帆從公堂上鎖走,又被李昭德率衆彈劾。從而發配瓊州永不釋返的王弘義。
孫宇軒以爲自己看錯了,以爲這人只是長得與王弘義相像。可他直勾勾地看着。只見那人與旁邊一箇中年文生淺笑低語,神情氣質、動作舉止,竟與王弘義一般無二,這就絕不可能錯了。
兩人從他身邊經過時,孫宇軒甚至還聽到那個三綹鬍鬚的中年文士喚這位與王弘義一般無二的人爲“弘義兄”,這就絕不會錯了,這個人果真是王弘義,
王弘義……
按時間算,他此刻應該梏着大枷,跋山涉水,還在去交趾的路上,如果他禁得起一路的折磨,那麼他將在一兩個月之後,一步一步量到交趾,在那裡度過他的餘生纔對,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還受到這樣的款待?
胡菲手裡託着一尊小小的關公像,喜孜孜地扭頭對孫宇軒道:“阿哥,你看這像好看麼,我想買一個回頭,關公大意失荊州的故事,我們那兒也聽說過呢。”
她掌心的關公像雖小,長髯赤面、臥蠶眉丹鳳眼,手中一口青龍偃月刀,倒也威風凜凜,神韻十足。
孫宇軒這時哪還顧得上多說,順手往攤子上丟了幾枚大錢,拉起胡菲的小手道:“快走!”
胡菲見他神情凝重,不禁斂了笑容,壓低聲音問道:“阿哥,出什麼事了?”
孫宇軒搖頭不答,只是一路跟着王弘義,直到他和那位便服官員進入關公廟這才停下。關公廟不好躲藏,如果再跟進去,難免就會被王弘義看到了。
“難道王弘義被赦免了麼?”
孫宇軒站在關帝廟外一角,眉頭蹙成了一團。
他雖是個書呆子,政治覺悟不高,這點淺顯的道理還是明白的。王弘義得到赦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在這背後所表露的態度。如果王弘義居然得到赦免,那麼御史臺重新凌駕於三法司乃至凌駕於滿朝文武之上,重新恢復來俊臣當年那種對滿朝文武予殺予奪的威風霸氣,也就是必然之舉了。
胡菲姑娘站在一旁看着孫宇軒,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卻知道能讓孫宇軒眉頭緊皺,一定是有了什麼重大的難解之事,她很乖巧地站在一旁,也不打擾。
孫宇軒暗想:“如果王弘義被赦免,就表明陛下對御史臺的態度有了重大轉變。我刑部正與御史臺爲敵,不可能不派人把這個變故通知我們,就算他們不通知我,也該告知楊帆纔對呀,也不知楊帆是否已經知道了此事。”
事關重大,孫宇軒全然沒了遊興,便對胡菲歉然道:“菲兒,你先回館驛吧,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要去拜訪一位在此地任職的朋友。”
胡菲知道他言不由衷,卻也並不點破。只是溫馴地點了點頭。
孫宇軒喚來一個趕腳的,付了租驢的錢,叫胡菲乘了驢子,由那趕腳的引着自回館驛,孫宇軒繞着關帝廟轉悠了一圈,就在關帝廟對面一家小飯館裡坐下來,隨便要了幾道下酒菜守着。
這關帝廟還有幾道側門,不過因爲不是開廟會的時間,廟裡遊人不是特別多。所以此刻都關着。除了正門只有後面的角門兒開着,以方纔所見陪同王弘義的那位便服官員的氣派,他們沒有選擇從角門離開的道理。
孫宇軒在小酒館裡坐了大半個時辰,就見那位官員陪着王弘義又走出來,孫宇軒趕緊會了帳。遠遠地輟在他們後面。王弘義從關帝廟出來,又在鬧市上閒逛了一陣,便與那陪同的人離開,路口有輛輕車等着,二人登車離去。
孫宇軒忙也租了一頭驢,叫那趕腳的在後面跟着,尾隨車駕而去。車子在城中走了一陣。來到一處府邸,府中自有人迎出來,王弘義和那官員下了車子進去,孫宇軒假意從府前經過。乘着驢子到了府前擡頭一看,頓時暗吃一驚,原來這裡竟是荊州刺史府。
孫宇軒此來荊州,爲了少些應酬。多與胡菲姑娘有些私人時間,所以只是投宿在館驛裡。並沒有與當地官員照面,所以他沒有見過當地的官員,否則的話別的人他可以不認識,陪在王弘義身邊的這個人,他在關帝廟前時就一定會認得了,此人正是荊州刺史樊廣。
孫宇軒二話不說,繞過刺史府,便向自己所居的館驛趕去。
次日一早,樊刺史由他最寵愛的侍妾如煙姑娘侍候着洗漱起牀、用罷早膳,便穿戴整齊,趕到了前院。
荊州府的大小官吏早已一身冠帶、袍服齊整地候在那裡,樊刺史一到,衆人齊齊施禮:“見過使君。”
“各位早啊!”
樊刺史昨夜與愛妾折騰了半宿,又起了個大早,現在還有些倦意,他向衆官員拱了拱手,打個哈欠,道:“今日欽差楊帆路經此地,我等這便前去相迎吧。”
衆人無話,隨在樊刺史身後出了刺史府,早有人爲樊刺史備好車駕,各位官員來時也都騎馬坐車各有乘具,這時紛紛登上自己的車子或馬匹,長長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荊州城。
孫宇軒也起了個大早,他若去十里長亭相候,便要與樊刺史等人撞在一起,若在昨日遇見王弘義之前,他沒有什麼顧忌,可現在不成,他想搶先一步把這個消息說與楊帆知道,所以比樊刺史等人走的還早。
孫宇軒騎着馬,身着便服,帶了兩個隨從,出了荊州城。
他一路南行,過了“十里亭”又繼續向前走了大約七八里路,纔在官道旁停下,這時已紅日高升了。
楊帆此次歸來,帶着大隊儀仗,想瞞也瞞不過去,官場上的禮儀就得講究一下了。每日行程他們都計劃好了,什麼時間起程,一天能趕多少路,什麼時間能到哪裡,這些都是經過計算的,所以才能提前派人告知他將要到達的地方官府。
楊帆也是清晨才從昨日所住的鎮子出發,所以樊刺史原不必起的這麼早,只是迎接的人員多了,行動難免遲緩,他們寧可早到等候一陣,也不願意比客人晚到,這也是應盡的禮儀。
孫宇軒在樹下歇了大半個時辰,遠遠就見龍武衛的官兵策馬馳來,孫宇軒立即上馬迎了上去。
孫宇軒穿過龍武衛的騎兵陣列,來到楊帆馬前,剛要開口說話,胡元禮和馬橋便興沖沖地策馬迎來,異口同聲地問道:“孫郎中,胡菲姑娘可是隨你來了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