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奏歡快的舞曲聲中,天愛奴衣袂飄飄,身形靈動而輕快,腰腿柔韌而有力,時而蹬踏,時而急旋,那張花一般的俏臉隨着她時而左旋時而右旋的倩麗身影攸現攸沒,唯其叫人捕捉不定,所以更增誘惑。
不知何時,那六名胡姬已停止了舞蹈,悄悄自臺側退了下去,這裡已成爲天愛奴一個人的舞臺。
那舞臺也像一張荷葉,一張由幾十上百張荷葉拼成的大荷葉般圓圓的,方纔一張小小的荷葉盤,那個胡兒少年無論如何輾轉騰扭,雙足始終不離荷葉盤一步,彷彿那張小小的荷葉盤就是整個天地,而此刻這麼一張巨大的荷盤卻像是根本束縛不住天愛奴的美麗與張揚。
她在舞臺上攸前攸後、攸左攸右,左旋右轉,千匝萬周,所有人都看得如醉如癡,甚至忘了喝彩,東泠驚訝地看着她的獨舞,如果不是還清楚地記得就是臺上這個少女,方纔剛剛用二十萬錢的鉅款買了一甌葡萄酒,他幾乎馬上就要衝上臺去,高薪聘請她留在自己的酒店裡當臺柱子了。
臺上的天愛奴舞得奔放,舞得無人無我,所有人都癡迷於她的舞蹈,癡迷於她此時所呈現出來的烈焰般的美麗。
只有兩個人沒有這樣的感覺。一個是姚夫人,她的心中充滿的只有羨慕嫉妒和恨,現在她只恨不得天愛奴腳下一絆,一跤摔死,哪裡還會感覺到她的美。
另一個是楊帆,從天愛奴的獨舞中,他似乎品味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可他還太年輕,對於人性,他了解的還太少,他讀不懂那舞姿中想要表達的內心獨白……
他也欣賞天愛奴的美麗,迷醉於她的舞姿,但是唯因他對天愛奴的熟悉,所以他的心中會有一點詫異的感覺,今晚的她,不像她一貫表現出來的性格。自從他把這個女賊救回家,她給了楊帆太多太多的驚奇。
她可以像個小女僕似的不嫌髒不嫌累地把楊帆的狗容收拾的一塵不染,她能做得一手好菜,尋常的青菜豆府經過她的妙手調理,也能變成可口的珍饈美味,遠比王侯官宦人家重金聘請的廚娘還要高明。
她會做衣裳,她說她裁剪的衣服比洛陽城最有名的“誠織坊”的首席師傅做的還要漂亮,手藝還要老到,楊帆雖還沒有見她爲自己做出一套衣服,但是他已毫不懷疑她的能力。之後,他又見識了天愛奴小去即回,便拿回來的極其貴重的珍寶。
現在,他又見到了天愛奴這令那些以胡旋舞揚名大唐的胡姬們也相形見絀的美妙舞蹈,楊帆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她所不會的,更不明白她擁有這麼多的本領,擁有這麼多的財富,爲什麼還會做一個被官府通緝的人犯。
突然,羯鼓急促起來,聲聲如雨,中間再無半分停息,這正是胡旋舞將要結束的時候,也是胡旋舞難度最高的一刻。舞臺一隅,那些滿懷驚訝,難以置信的胡姬們頓時張大了她們那雙嫵媚的眼睛:
她們承認天愛奴的舞蹈跳的比她們更好,但她們不相信天愛奴能完美地詮釋出最後一個舞蹈動作。她們從小經過無數次苦練,才能擁有這等高超的舞技,這個女客人縱然天姿甚高,可這最後一段舞蹈卻不是僅憑天姿就能練成的。
它需要汗水,需要無盡的苦練。
鼓聲到了最高潮,天愛奴雙足並起,腳尖點地,如陀螺般轉了起來,鼓聲越來越密,越來越急,她也越旋越快,旋轉如飛。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直看到他們呼吸不暢,不得不大大地喘一口氣時,鼓聲戛然而止,而天愛奴急旋的倩影也突然定格在那兒。
此時,她雙**叉踮起,左手叉着小蠻腰,右手高高地擎起,裙襬旋擺如弧,尚未完全飄落下來,纏在手臂上的織綬綵帶像被風吹着似的在空中飛揚,這一刻,她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位仙女,剛剛踏足人間的剎那。
“好!好啊!”
四下裡掌聲雷動,天愛奴的胸膛起伏着,臉頰上的兩抹酡紅更豔更濃了,她笑盈盈地瞟了楊帆一眼,舉步向臺下走來,不料她的舞姿雖然優美,也完美地完成了整個舞蹈動作,可這一陣急旋到底還是轉得頭昏眼花了。
她明明是走向楊帆,可是腳下飄忽,竟然走偏了方向,天愛奴幾步來到臺邊,腳下立足不穩,一腳踏空便向臺下跌去,四下裡的酒客們方纔一見她走動便發現不妙,原還以爲她能及時站住,這時見她一跤跌下臺去,不禁響起一片驚呼。
幾個性急的客人登時就想跳出來英雄救美,奈何卻沒有那麼快的身手,這時候,正在雅間門口罰站的柳君璠卻是近水樓臺,眼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兒就要跌下臺來,急忙一個箭步竄上去,扶住了她的手臂。
天愛奴踉蹌站定,向他含羞一笑,道:“多謝這位郎君援手之恩。”
柳君璠扶住少女手臂,只覺纖細綿軟,觸手生溫,鼻端又嗅到一陣淡淡幽香,頓時骨軟筋酥,再見這明眸皓齒的小娘子向自己含羞道謝,登時有身輕如燕的感覺,連忙故作斯文,撤手還禮,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小娘子客氣了。”
天愛奴整整衣衫,再施一禮,道:“奴複姓夏侯,單名一個櫻字,來自敦煌,未知郎君高姓大名。”
柳君璠忙道:“小生姓柳,雙名君璠。”心中卻道:“原來她是來自西域的豪商,難怪出手如此豪綽。”
當時的唐人,對西域乃至更遙遠的西方商人有種盲目的看法,認爲他們個個都富有萬金。其實能千萬裡之遙跑到大唐做生意的,當然都有相當的實力,大唐人能接觸到的這些西域和西方商人,哪怕是一身粗鄙布衣,身上也總有幾樣罕見的奇珍異寶。
天長日久,在唐人心中便形成了這樣一個觀念:西人富有。尤其是當時的波斯人,由於政局不穩,許多王孫公子都逃到大唐做起了寓公,這些人都擁有許多珍貴的珠寶,更加深了西人富有的觀念,當時的唐人稱波斯爲“富波斯”。
由此及彼,在唐人心中,但凡能出現在大唐的西域、西方人,都是極其富有的,何況這位夏侯姑娘方纔竟一擲二十萬錢,買下一甌美酒,先入爲主之下,再聽說了她的身份來歷,在柳君璠心中,已然把這位夏侯姑娘定位爲超級富豪了。
雅間內,姚夫人恨得已快咬碎了一口牙齒,柳君璠暈陶陶的還未察覺。
“夏侯櫻”再次道謝,翩然回返,柳君璠癡癡地瞧着她倩麗的身影消失在雅間裡,這纔不舍地轉身,不料一轉身,就看見姚夫人那雙又妒又恨的眼睛,柳君璠心中咯噔一下,頓時發覺不妙。
天愛奴回了雅間,楊帆翹起大拇指讚道:“這個法兒不錯!”
天愛奴笑道:“何止不錯,你看我再去給他添一劑猛藥。”
說罷,斟滿一杯美酒,持了杯便出去,柳君璠看見姚夫人要吃人的目光,駭得不敢進去,還在雅間門口逡巡着,思量着要怎樣哄得姚夫人消氣,天愛奴已然俏生生地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道:“方纔搶了郎君的美酒,卻得郎君慨然援手,奴家好不慚愧,這杯酒,奴敬郎君,聊表謝意!”
唐人大多性情奔放,見此一幕紛紛大笑,有人便道:“這真是不打不相識了,小娘子對你有意,還不快快喝了這杯美酒!”
有人拍腿嘆息:“哎!若是我腿快一些,扶住了小娘子,這杯美酒,豈不就是我腹中之物了。”
旁邊便有人笑罵道:“你這酒鬼,眼裡就只有酒,卻不知那美人猶勝醇酒三分麼?”P:大家週末好,請投推薦票,三江票,多謝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