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逾隨着莫玄飛到了書房,邁步進去,一見楊帆,當頭揖道:“二郎,久違了!”
楊帆並未起身,淡淡一笑,道:“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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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逾謝了,在客座坐下,瞟了一眼房門,見已關上,便對楊帆道:“恭喜二郎平安出獄。”
楊帆道:“出獄沒甚麼好恭喜的,倒是不曾死在裡面,實屬僥倖。”
趙逾苦笑了一聲,道:“某早知二郎必有怨尤,可是怪我始終不曾援手麼?”
楊帆皺了皺眉道:“我從不覺得你們隱宗此刻已經有手眼通天之力,白馬寺懷義大師和樑王武三思辦不到的事,你們就一定能辦到,畢竟你們是遊離於官場之外,雖然與官場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終究不及這就在官場中的權貴得力。可是……”
楊帆目光深深一凝,盯住了趙逾。
趙逾從容不迫地道:“二郎剛剛入獄時,我們也有些措手不及,怕你受不得酷刑,招出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我們先做了一些準備,之後,就在打聽獄中的一切,不只想把你救出來,還有一些……同我們有些關係的大臣!”
趙逾換了一個坐姿,平靜地道:“坦率地說,我們在官場上的力量的確極其有限。與官場上的關係,主要掌握在顯宗手裡,而我們現在和顯宗斗的厲害,這件事無法藉助他們的力量。而且,既便顯宗願意幫忙,面對皇帝最爲關心的謀反大案。牽涉諸位宰相的重大舉動,他們也無處着手,這一點,二郎不可不明!”
楊帆心裡雖然不太舒服,卻也知道趙逾說的都是實話。交情固然有,合作的關係同樣有,可是要讓趙逾、沈沐對他像馬橋、楚狂歌一般。可以拋棄自己身家性命的這等過命交情,卻也不現實,所以他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趙逾道:“之後。薛懷義、武三思接連失敗,據我們判斷,你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沒想到。這時候太平公主居然會出手……”
趙逾的眉毛微微挑了挑,顯然是想到了有關楊帆與太平公主之間的風流韻事,竟也甚是好奇地打量了楊帆兩眼,笑吟吟地道:“二郎好本事!若是我三叔知道了這件事,怕也要對你心服口服了。”
他的三叔自然就是那位風流成性的沈沐沈大公子,楊帆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解釋,這種事除了當事人自己,你對別人再如何解釋,也改變不了他先入爲主的想法的。
趙逾又笑了笑。道:“二郎,我不想欺瞞你,實話實說,如果是我或者小飛將張義陷入這樣的困局,隱宗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斬斷一切聯繫!救人,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才能施救,好友溺水,自己不通水性,旁邊又無物可以借力,難道非得陪他跳下去才叫夠義氣?那叫愚蠢。
能救則救。救不得大不了一起去死,不求同生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江湖義氣,行不通、也要不得,如果我隱宗秉承這一宗旨,早就完蛋了,任何一個重要人物完蛋,都可能拖着無數的兄弟一起完蛋,再加上他們的三親六故,怕不早被朝廷抄斬了無數次,每次不得殺上數萬人才行?”
楊帆輕輕籲出一口氣道:“罷了,此事,我固然有些不痛快,卻也是人之常情,趙兄莫怪。於情理而言,我知道你們做的並沒有錯!就像……我對狄公等當朝重臣的高風亮節十分欽佩,如果他們落難,我固然願意一伸援手,可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否則,我不會搭上自己的妻子家人,只爲了陪他們一起送死!”
楊帆微微向前一傾身,道:“我相信,趙兄今天來,不僅僅是想向楊某解釋:你們在楊某入獄時並非不作爲,而是沒有能力去作爲,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吧?”
趙逾神色一正,道:“不錯!不知二郎對接下來的事作何打算?”
楊帆俊郎的雙眉微微一擰,疑惑地道:“作何打算?”
趙逾道:“正是!你不會以爲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你還能回到羽林衛中任郎將吧?”
楊帆目光微微一閃,沒有回答。
趙逾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二郎雖然理解我們在你入獄期間的作爲,可是心裡還是有一個疙瘩,這個結兒,得靠時間慢慢來撫平。同樣的,你因謀反而入獄,險些被處死。這件事縱然查明瞭是被人冤枉,你的心中、皇帝的心中,或者你和皇帝的心中,也都會有一個結。這個結沒有解開之前,皇帝會再把你留地身邊,做一個統領禁宮衛士,護衛她性命安全的重要將領?”
楊帆聽了瞿然一驚,心中暗道:“對啊!我怎不曾想到這一點?我終究還是年輕,這閱歷有限,慮事不夠老到,人情事故更遠不及這等專門揣摩他人心思的商賈人物。”
趙逾看他臉色,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便道:“所以,趙某此來,是想提醒二郎,早做打算,無論如何,儘量不要離開京師。京師是一道門坎兒,出去容易,回來難,你莫看許多朝廷重臣貶官、起用,再貶官、再啓用,那是官職地位、聲望能力已經到了一定的層面,早在皇帝心裡掛了號的,需要用到他時,自然就會想到他,你如今卻還不成。”
楊帆輕輕嗯了一聲,心道:“要是能離開京城,卻也未必就是絕對沒有機會,要看去哪裡了。皇帝一直在籌措對安西四鎮用兵,若去西域帶兵,旁人立下大功,如果沒人給你報到御前,或者上官層層分功,到了京裡也沒什麼好賞的了,可我卻不然。正所謂朝中有人好作官,我在西域只要立下功勞,必能直達御前,還怕不能起復重用?
只是,依趙愈所言,恐怕很快就能下旨,婉兒有誓言縛身,在宮中強作歡顏,阿奴不知在何處出家,若是不聞不問,真就冷了她的心。公主這裡不解決了問題,難保她不會變着法子欺負小蠻……,這一身的情債,當真頭痛……”
趙逾見他低頭不語,神色變幻不定,又道:“二郎也不用想的太多,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兒,實際上,我們正在運作一件事情,或者能保宰相們出獄,一旦宰相們平安出獄,你這難友多少會受到他們關照,御前怕是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卻也未必就會調出京去!”
楊帆霍然擡頭,奇道:“你們有辦法救出狄公他們?”
趙逾籲笑道:“你太高看我們了,或許從長遠來說,我們世家有辦法引導這走向,就像滔滔洪水,我們掘好溝渠,那水自然而然就沿着我們劃定的路線而行,毫無斧鑿痕跡,皇帝也會認爲那是理所當然。可是,這洪水行進當中,舟翻船覆卻取決於那洪水的力道,而非我們所能左右的了。我們連你都救不得,如何能救得宰相?宰相們能脫身,實是倚你之功!”
你既無罪,宰相們是否有罪呢?皇帝心中的念頭就會有所動搖,我們的法子,在平時斷然不會奏效,可是這個時候,卻不過是順水推舟,送皇帝一個理由罷了。是血流漂櫓還是豔陽高照,可不正在皇帝一念之間麼?”
楊帆不禁問道:“你們打算怎麼做?”
趙逾擡手向上指了指,微笑道:“旬日之間,便見端倪,二郎且試目以待!
韋團兒在她的臥房裡緩緩地走動着,臉色陰晴不定。
做爲宮中最受寵的女官之一,她的住處十分寬大而華美,或許按照規格它的大小不及皇后的寢宮,但是殿中的陳設和用度,卻是遠比原來的大唐皇后、如今的大周太子妃的宿處還要華美、富貴。
靜官站在几案邊,眼睛隨着韋團兒的動作輕輕移動着,過了半晌,忍不住說道:“團兒姐姐,除了位於金谷園的別墅一幢,並附贈男女奴僕三百人,另有洛陽北市店鋪七座,綾羅綢緞五千匹,黃金一千錠,上等波斯寶石三百六十顆……”
韋團兒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懂個屁!這事要擔多大的干係,你知道嗎?”
靜官舔了舔肥厚的嘴脣,輕輕地道:“團兒姐姐,陛下年紀大了,等到陛下殯天,這宮裡頭還指不定是什麼樣兒呢,到時候姐姐萬一被放出宮去,有了這筆錢,姐姐可就一輩子衣食無憂啦。”
韋團兒沒好氣地道:“廢話!問題是,你有沒有那麼大的胃口,把它吞下去!這事,可是要命的!”
靜官細聲細氣兒地道:“姐姐,這件事兒說易不易,說難也不難,只要你點頭,我就能把這件事兒給辦了。這宮裡頭,還能沒有咱們插得進手的地方?再說,陛下瞧着東宮,怕也有點礙眼,咱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團兒姐姐,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