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兄弟難得重聚,怎麼才喝這麼點就散了?好不掃興!”
“不……不能喝了,我真的醉了……”
“嗯?你住哪間?”
天愛奴坐在幾前,獨自托腮思想良久,忽然發現天已經黑了,依舊不見楊帆回來,不覺有些着急,她點了燈,想到外面去看看,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院中傳出楊帆的聲音,聲音有些含糊,似乎是醉了,天愛奴忙又縮回手來,側耳聽着。
楊帆與沈沐返回中郎將衙門後面見婁師德,沈沐把他的主意一說,居然拾遺補缺,把幾個人羣策羣力想出的計劃最後的漏洞也堵上了,整個行動方案滴水不漏,婁師德大喜過望,立即叫人設宴款待二人。
城外就是突厥大軍,方纔城頭瞭望時發覺突厥營寨中有異動,估計夜晚還要攻城,已經把消息報進了中郎將府,婁師德自然不敢多喝,只是奉陪水酒三杯,葉雲豹身爲主將更是一杯都不敢喝,只以清水代酒。
四人之中,無論從哪方面算,楊帆都是最小的,他還能故作矜持不成?這酒就喝得有點兒多了。回到驛館之後,沈沐自回房間休息,楊帆本打算就方纔談定的主意去與天愛奴商議一下,誰料一進大廳,就看見百騎的一班兄弟正在那兒縱酒狂歡。
這些人是軍人,雖然並不承擔守城之責,也知道此時不宜多喝,一開始還頗有節制。只是酒這東西。既然沾上了,哪還由得你自己控制,更何況他們心事放下,這時正是極高興的時候。
他們一直在湟水養傷,等候着楊帆的消息,眼巴巴地從秋等到冬,從黃葉飄零等到大雪紛飛。依舊不見楊帆回來,他們幾乎已認定楊帆死了。可是死不見屍他們終究不甘心,所以就趕到鄯州催促河源軍行文各處查找楊帆下落。
他們三不五時就到衙門裡去詢問消息。一副賴定了河源軍的樣子,弄得負責此事的河源軍行軍司馬孟德綱頭痛不已。高舍雞和熊開山帶來了楊帆的消息,孟德綱如獲至寶。趕緊把這消息給這幾位從京裡來的大爺送去,結果黃旭昶等人就跟到明威戍來了。
他們到了這裡以後才得知楊帆已經安全回來了,心事放下自然格外歡喜,楊帆還沒回來,他們就你一杯、我一杯,有些喝高了,等到楊帆這個正主一回來,他們的酒興就更高了。
這一頓酒,邊說邊喝,敬酒的名目也多。楊帆大難不死要喝酒,立下大功要喝酒,高升在即要喝酒,衆人酬謝要喝酒,聽他述說在突厥的種種驚險離奇的經歷聽得眉飛色舞還是要喝酒。如此下來,楊帆如何抵擋得住,等他執意不肯再喝時,已是酩酊大醉了。
扶着楊帆回來的是張溪桐和田彥,二人喝得不比楊帆少,三個人搭着肩膀。搖搖晃晃地進了跨院兒,張溪桐打眼一望,大着舌頭問道:“二郎,你……住哪屋啊?”
楊帆拿手指了指自己房間,又飄移到天愛奴的房間,含含糊糊地道:“你們……回去碎吧,我……找阿奴姑娘,還……有事談。”
楊帆說着,就向天愛奴的房間走來,天愛奴在門內聽見腳步聲,忙整理一下頭髮,外面剛一敲門,她就把房門打開,楊帆站立不穩一跤撲了進來,天愛奴趕緊把他扶住,只覺手上一沉,看來他是真的喝多了。
張溪桐和田彥搭着肩膀站在門口,一瞧這位天愛奴姑娘,比之下午又有不同,頭髮作中原未嫁女子的丫鬟妝,眉兒細細長長,眼波狐一般媚麗,瑤鼻櫻脣,俏麗可人,大概是晚上精心打扮過了。
這等麗色看得二人一呆,隨即便嘻嘻哈哈地道:“阿奴姑娘,二郎有點喝高了,我們可把他交給你啦!哈哈哈……”二人說完,搭着肩膀搖搖晃晃地走去,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就帶了幾分暖昧。
天愛奴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單臂架着楊帆,掩好了門,把他搭到几案邊坐下,輕嗔道:“你呀,怎麼喝這麼多酒?”
楊帆困得眼皮打架,直想趴在桌上睡覺,強自支撐着道:“沒……沒辦法呀……,在中郎……將府喝!回來……還喝,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我的法子已經……商定了,不過這事……還得要你幫忙……”
天愛奴給他倒了杯熱水,沒好氣地道:“看你醉的,先喝點水,慢慢說。”
楊帆端起杯來咕咚咚就喝起來,天愛奴“呀”地一聲輕呼,嗔道:“還是燙的呢!”
楊帆這時還真感覺不出那水有多燙,喝完了把杯一放,擦擦嘴巴,就大着舌頭跟她解說起來。雖然聲音含糊,天愛奴倒是聽懂了,她聽了楊帆的話,把柳眉一揚,嫣然道:“我當什麼事兒呢,醉成這樣兒還非要跟我說,這有什麼難的,人家幫你就是了。”
“阿奴!”
楊帆雖然醉了,心中卻清醒,他知道天愛奴肯冒險犯難,肯如此幫忙,完全都是衝着他,酒後動真情,楊帆心情激盪之下,一把攥住了天愛奴的柔荑,把天愛奴駭得一跳,吃吃地道:“你……你要幹嘛……”
楊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只是重重地說道:“阿奴,謝謝你!”這幾句話,楊帆說得異常清晰,他已經醉了,天愛奴能夠感覺得到,他想說這句話時,用了多少心,多少力,才把字咬得如此清楚。
天愛奴的心裡暖洋洋的,只覺爲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楊帆說完這句話,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阿奴,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碎啦……”
“我送你吧!”
天愛奴聽他口齒不清,心中好笑。起身就要過來扶他,卻見楊帆搖搖晃晃奔着她的牀榻就去了,天愛奴失聲道:“二郎,那是我的……”
一言未了,楊帆已一頭栽到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天愛奴又好氣又好笑,站在那兒看看睡得跟死豬似的楊帆。輕輕跺跺腳,先去炭爐上提了壺沸水,走到牆邊。牆邊有一個矮木架。上邊有一個淘盆,天愛奴早已打了半盆冷水在裡邊,這時又續了些熱水。把毛巾投幹了,回到榻邊,用力把楊帆翻過來,細心地爲他擦拭臉龐。
楊帆比起在洛陽時削瘦了許多,皮膚似乎也粗糙了些,可是一點也不減他的英俊,似乎還顯得更陽剛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看起來有種堅毅、剛強的味道。他的臉頰熱熱的,因爲喝了酒。有種濃濃的紅暈。
天愛奴一點點替他擦淨了臉龐,手指掠過他的下頜時,感覺到那裡硬硬的胡茬,似乎連她的心都颳得癢癢起來。她替楊帆淨了面,癡癡地凝視他好久。才替他脫了靴子,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蓋起來,動作非常輕柔。
侍候人當然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但是因爲侍候的人是自己喜歡的人,眼見他的醉態,於好笑、無奈之中。便也有了幾分憐惜、幾分歡喜、幾分甜蜜。她從小就侍候在公子身邊,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天愛奴心裡清楚,要過公子那一關不太容易,可她一直沒有跟楊帆說,不爲別的,只因爲公子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楊帆能夠對抗的,告訴了他,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不會讓自己獨力去扛,可他若是插手,一旦激怒公子,那就弄巧成拙了。
天愛奴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他,雖然她只是一個侍婢,但她是公子從小養大的,她清楚公子從來沒有把她單純地看成一個婢女,公子對別人一向寡情,對她卻有些當女兒看待般的憐惜,如果她委婉一些,說不定可以很平和地解決這個問題。
至於楊帆這邊,她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自從公子吩咐注意楊帆這個人之後,她曾經親自或派人跟蹤調查過楊帆,她知道楊帆在洛陽只和一個面片兒來往密切,而那位面片兒姑娘被他視如親姊,現在已經嫁了馬橋,他沒有其他過從甚密的異性。
所以,只要自己解決了公子這邊的困難,就能和他雙宿雙飛了吧……
天愛奴想到這裡,甜甜地笑了,她把柔軟的小手輕輕撫過楊帆的臉頰,然後用細嫩的掌背貼着他的下頜輕輕摩挲了幾下,感受着那硬硬的男人的味道,甜甜一笑,起身爲他吹熄了燈……
天亮了,一些早起的人正在院中打水洗漱,天愛奴房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叫,然後楊帆衣衫凌亂地闖出來,光着兩隻腳丫,唬得一張小臉煞白,中了邪似的叫道:“我怎麼在阿奴房中?我怎麼在阿奴房中?”
滿院子的人都很驚訝地看着他,有的手裡拿着絲瓜瓤子,有的手裡拿着楊柳枝,有的拿着磨得半禿的牙刷子子,一嘴泡沫,臉上漸漸涌現出一副很古怪的神氣。
這時,本該是楊帆房間的門兒“吱呀”一聲開了,天愛奴姍姍地走了出來,乜了楊帆一眼,紅着臉蛋對他說大聲道:“誰讓你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我和你換了房間嘛。”
她這話是對楊帆說的,可那聲調和語氣,分明就是解釋給大家聽的。但是所有人都聽得一頭霧水:“他喝多了,爲什麼就要交換房間呢?”
楊帆呆呆地替大家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我喝多了麼?我喝多了爲什麼就要換房間呢?”
天愛奴忍無可忍,大聲咆哮道:“因爲你賴在我房間不肯走啊,你往榻上一躺就不動彈了,你讓我睡在哪兒?”
“哦……”圍觀羣衆恍然大悟,紛紛用暖昧的眼神看向楊帆。
楊帆吃不住勁兒了,天愛奴也發覺越描越黑,兩扇門“砰砰”兩聲先後關上,一雙男女狼狽敗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