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點了點頭,舉杯輕抿一口,顧左右而言他的笑道:“喝多了便不好了。雲姊姊家的美酒,若是牛飲鯨吞,便當真是牛嚼牡丹花了。”話語間微微一頓,忽的腦袋微搖,道:“恐怕便是因爲這黃山霧凇浩蕩,雲海瀰漫,所以雲姊姊纔有‘雲心’這個名字吧。”
雲心雙目一怔,喃喃自語道:“你還是看出來了麼?”
童旭疑惑不解,但眼見雲心這般神情,想在自是讓自己不經意間揭出了什麼秘辛,遂半開玩笑的說道:“不錯,我已然看出,‘雲心’二字,不是你的真名。卻不知,雲姊姊真名爲何?”
雲心搖了搖頭,道:“真名麼,好久不用了。若不是你今日提起,只怕真真要忘卻了。”
童旭見她眉宇間似乎籠了一層哀色,便連忙擺手道:“小弟語出無狀,若是惹得雲姊姊想起了什麼傷心事,還請姊姊諒解。”
雲心搖頭道:“男兒家,莫要說些什麼諒解。你本身無錯,一祈求諒解,便當真犯下了錯。”說話間,似是意味深長。
童旭點頭稱是,心頭不住的腹誹,道:“難不成天下生了謝姑娘這幅面相的人,都一個個的腦子跟怪物一樣?謝姑娘醫術超凡,能看透人的心思,這個雲姑娘便是博覽羣書,天文地理無不知曉。更兼二人這不經意間便說出的大義微言……嘖嘖嘖……”
雲心說道:“我的身世,也不是什麼大秘密。今日,既然童少俠問起來,不由得一時心思激盪,想了一番,便說了也無妨。童少俠,你可想聽麼?”
二人一見如故,所談論的事情,也盡是推心置腹之語。童旭向來一片坦誠,她若是隱瞞些許,不免過意不去。
童旭點了點頭,道:“願聞其詳。”
雲心道:“你即便想得到‘雲心’二字本是化用,但卻想不出我也姓謝。”
童旭大吃一驚,道:“怎麼,你也姓謝麼?那謝凌煙姑娘……”
“她是我堂妹……”雲心微微一頓,“不過兩家在二百多年前便分支了。此刻的血緣,已是極淡了。”
童旭心中暗自忖度:“怪不得我覺得她像謝姑娘,原來五百年前是一家。不對,現在他也是謝姑娘了……這‘二謝’,以後怎麼區分來稱呼?”
雲心續道:“關於謝家,你可能還不太清楚。東晉時,司馬氏南遷,當時支持東晉朝廷的兩大士族,便是王家與謝家。王、謝兩家家本是文宗,但儒家六藝,卻是文武兼修的。譬如那射、御。是以王謝兩家,不乏將軍。王右軍若無精妙武學,字跡焉能入木三分?世人均說什麼‘王謝文人出將士,哪裡憑得真功夫’,卻是大大的錯了。”
童旭應了一聲,暗想道:“醫武一道,文武也是一道。像我這般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果真算不得什麼。”
雲心道:“當時天下處處割據,極是混亂。而王謝兩家,也漸漸走上了術業專攻的道路。幾十年後,便分裂成了文、武兩宗。兩家的文宗於五胡亂華之後、孝文漢化之時,相繼北遷,以之貼近孔先師,揚我漢家風範。而武宗,卻分散於江南,扶持各脈漢人政權。”
童旭點了點頭,道:“兩家之力便撐起半展華夏,厲害!”
雲心道:“當時東晉時,有一句話就叫做‘王與馬,共天下’,馬便是東晉皇室司馬氏了。”她頓了一頓,續道:“兩家的文武兩宗,分立之後,便音信寡少,漸漸關係淡了。即便是一個祖宗,也慢慢的老死不相往來。百年多來,文宗漸漸勢弱,而身居南疆的武宗,六十年前出了兩名絕世天才,卻是風頭大盛。”
童旭問道:“什麼絕世天才?”
雲心道:“隋末天下大亂,羣雄之中有兩名神射手,一個王伯當,一個謝映登,便是王謝兩家武宗的人了。”
雲心稍稍停頓,道:“當時,王謝兩家已成江湖大家,與鑄劍的蘇家,傳世的方家合成南四家。王伯當、謝映登二人更是統率江南武林。後來二人投身於瓦崗李密,欲圖大事。但謝映登先祖慧眼識珠,曉得李密不是天下之主,半途身退。王伯當卻是忠字當頭,最後護着李密,死在唐軍的箭下。”
童旭點了點頭,扼腕嘆息一聲。
雲心道:“如此一來,王家與大唐算是結了血仇。自此再不問天下大事,蕩起純粹的江湖人來。而謝家,卻因爲謝映登有一衆生死好友在大唐爲將,乃至於至於爵位封公,在朋友的力邀之下,便答應拱衛唐室。此刻,謝家武宗,依舊算是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