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兒給我生了個女兒,便是若昔了。但是,柯兒的身子卻是好差好差。”
“我很惶急。這不應該的,她元氣不足,我便給她煎補元氣的藥。她產後失血,我便給她煎補血的藥。總之,她需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可她的身子,卻是一步步的衰弱着……”
“我瘋了一樣的在屋子裡翻書,想在岳父留下的醫術裡找到治療柯兒的法子。但是柯兒卻不讓我找,她說她和她的母親一般,是祖上傳下來的病,生孩子之後不久,就會死掉,沒得治……”
“我不信,我怎麼會信世間有這般事,有這般怪病。我找了許多似是而非的法子,但是斟酌一番卻又放下。那些藥劑裡有副毒的,柯兒這般衰弱,我如何能用這般藥方?”
“柯兒說,不要找了。她已經撐不下去了,只盼我能陪她說幾天話。可是,我如何肯,我要和她說一輩子話,一輩子不夠,說兩輩子,說三輩子……”
“柯兒最終吃了我的藥。但是她當時便吐了血。血是黑色的,就好像窒息的人,鼻腔裡流出的淤血一般。我知道她體內有排不出去了毒。但是我好不理解,我給她用的藥,哪裡有半分的毒性?”
“柯兒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好涼。她把我的手貼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也好涼。我永遠忘不掉她看我的眼神。”
“她最後說,能在死的時候,看着我,她便心滿意足了。可是,我不滿足。我不想讓她死。在她生時,我沒有好好待她,我希望我能留住她,用我剩下的半輩子,去好好照顧她,疼愛她……”
“可是老天不是我的老天。這一次他沒眷顧我。柯兒還是死了。她抓着我的手,死的很安詳。就像睡着了一樣。我擦乾淨她脣邊的血跡,讓她更像是睡着了。”
“我沒有哭,有種痛,是哭不出來的。我瞪着雙眼,空洞的眼珠也流不出眼淚。我只是抓着她的手,讓她的手涼的慢一些……”
“若昔的哭聲把我喚醒了。可憐的孩子,她的爹爹握着媽媽的手,卻把她忘了。她餓得嚎啕大哭,她的爹爹纔回過神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給她熬粥喂湯汁……”
“我不敢再動那些藥。我覺得是我害死了柯兒。是我用藥用錯了,把她在最虛弱的時候毒死了。”
“我把柯兒埋了,我怕我看見她,就自責的要去死。我死了不打緊,可是,若昔她孤苦無依的,這又怎麼辦?”
“我帶着若昔離開了幽谷,同時把那座木房子燒掉了。看見它,我總是想起來一些讓我難過的。”
“可是,我能燒的掉屋子,卻毀不了心中的痛。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在我的心上,吱吱的炙烤着,一日一夜,交替不止……”
蘇泉說到最後,已經哭成一團爛泥。雲心、仲康和小雨,皆是默默的說不出話。
蘇泉喘了一口氣,擡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苦笑道:“十幾年沒這麼撕心裂肺的哭了,今天晚上喝的痛快。”
仲康卻又抱了一罈酒過來,道:“師傅,如果不順心,仲康再陪你喝。”
蘇泉拍了拍仲康的肩頭,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了。酒喝多了,便是浪費,不必這樣。”目光一轉,卻是看着雲心,道:“你從我的故事裡,聽到了什麼?”
雲心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道:“你在說的是,有的事,進了心裡就再也走不出。這種感覺只會歷久彌新,卻不會隨時間消散?”
蘇泉搖了搖頭,道:“這是你聽到的。每個人都會聽到她想聽到的。我不急着說你的看法正誤,先問問小雨。小雨,你聽到了什麼?”
小雨一愣,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什麼也不懂的,師父,您老人家真的要問我嗎?”
蘇泉笑道:“大膽的說。聽到了什麼。就說什麼。”
小雨點了點頭,道:“我聽到的是,要記住把握住眼前人。不要以爲什麼天長地久,只有此時此刻,纔是最真實的。”
蘇泉笑着將小雨和仲康的手放到一起,道:“這是你的想法,從我說的故事裡分離出來的。你既然是這般想的,就這般做吧。扭扭捏捏的,永遠成不了。我明天便爲你們二人主婚……”
二人對視一眼,朝着蘇泉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蘇泉看着雲心,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不希望,你會過的和我這般苦。走出來吧,不論是哭着說還是笑着說,都會寬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