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悠悠醒來的時候,我獨自置身於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裡面除了一張行軍牀之外什麼都沒有,我迷茫不已,看了看周圍,試着喊了一聲“有人嗎”,結果沒有任何人迴應我。
渾身輕飄飄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大概是太久沒有吃東西所以低血糖了。我勉強站起來,走到窗邊一看,發現窗戶都已被封死,我於是又強撐着自己走到門口,發現門已經被人反鎖了,那一刻,我心一涼,感覺要完蛋了。
靳言呢?靳言被他們關到了哪裡?不會已經……一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急得團團轉,我拼命拍打着門,敲了很久很久,終於聽到了轉動門鎖的聲音。
那個被我用槍打中腿的女人打開了門,沒好氣地問我:“敲什麼敲什麼?煩不煩啊?”
“靳言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我沒管她語氣如何,無比緊張地問道。
“老闆送醫院去了,你安生待着吧,到時間了會給你送飯來的。”女人說完,砰一下把門重新關上了。
送醫院去了?他們那麼好心嗎?他們放過了靳言?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滿頭霧水,可是任憑我如何敲門,她再也不開門了。
就這樣,我一個人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躺了一天一夜,沒有水,沒有飯,像是密不透風的牢房,一切與外界的聯繫方式全部被中斷,那種感覺讓人無比恐懼與絕望。
肚子迅速地乾癟下去,一開始我的大腦還能保持思考,到了後來,意識漸漸完全變得模糊,我一度陷入一陣陣昏睡,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長時間地感受到飢餓的滋味。這讓我明白,對一個活着的人而言,沒有食物和水簡直是對人性最大的折磨。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臉上突然一片冰冷,我再度悠悠地睜開眼睛,發生臉上和頭上都溼漉漉的,面前模模糊糊出現一個人影,竟是多米。
“起來!”他惡狠狠地喊了一聲。
“水……”我像是乾涸了一樣,說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拿着一瓶礦泉水往我的嘴裡猛灌了一下,我被水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儘管如此,終於感受到水的滋味的我,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那種感覺,就彷彿在沙漠裡突然看見了綠洲一樣。
“起來!”他用力拽着我的手,把我背在了肩膀上,我心裡一驚,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麼。
“我好餓……”此時此刻我已經無暇顧及太多了,求生的本能讓我只想喝水吃東西,沒有這基本的兩樣東西來維持生命的體能,任何思維都顯得如此多餘。
他揹着我走了一陣,把我甩在了一輛車的後座,像施捨乞丐一樣丟給了我一瓶水和一個麪包,我吃力地用手使勁再使勁終於夠到了那瓶水,可是我連擰瓶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抓起麪包就啃,拼命地啃,一會兒工夫就把一整個麪包吃完了,吃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麪包是什麼味道,只是一種強烈的覓食本能。等我吃完後,終於有了一點點力氣,我藉着那一點點力氣打開了礦泉水,一口氣喝完了一整瓶。
多米根本沒有功夫理我,他好像瘋了一樣瘋狂地開着車,車在路上狂奔着,顛顛簸簸,我感覺我的身體都快被抖得四分五裂了。終於,他把車停在了一個地方,然後揪着我的頭髮狠狠地把我從車上拽了下來。
“潘如書,沒想過你會有今天,對吧?”他把我甩在了一片沙灘上,蹲下來,揪着我的頭髮讓我的腦袋懸空,我在疼痛中吃驚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做,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發生了什麼?”我艱難地問道,“靳言怎麼樣了?”
“呵呵,”多米冷笑了一聲,又放下我的頭髮把我重重地甩在沙灘上,我不小心吃到了沙子,慌忙滾到了一邊,連忙吐了出來,“你還有力氣關心他!那小子現在輝煌騰達了!哪有功夫來關心你!”
輝煌騰達了?什麼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一陣狐疑,忙問道:“你是說…他沒死?他還活着?”
“他死不死你那麼關心?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他根本沒有功夫來管你!潘如書!你他媽是不是傻!”多米罵罵咧咧地對我兇道,時不時還蹦出幾句罵人的英文。
我掙扎着從沙灘上坐了起來,我剛顫顫巍巍站立起來,他就把我推倒了:“別亂動!我沒多少耐心!你別挑戰我的脾氣!”
“你想殺了我,是嗎?”我看着他,語氣平和地問道,“在我死之前,我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呵呵……他他媽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搶走我的一切?一切本來都應該是我的,他憑什麼擁有?那個臭女人,她養了我那麼多年,說拋棄就拋棄了,呵呵。”多米手裡拿着瓶烈酒,邊喝着酒,邊罵罵咧咧地說道。
我依舊一頭霧水,不過從他的語氣裡,我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意味,可是他的情緒特別激動,我根本不敢多問。
他說着說着,又把目光看向了我,他指着我的鼻子,他說:“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他現在正忙着和他的母親好好敘舊呢?你以爲他真愛你嗎?你以爲他真在乎你嗎?不,你和我一樣,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懂嗎?”
“他母親?他母親不是死了嗎?”我不禁脫口而出,我清楚地記得,曾經靳言說過,他母親因爲難產而去世。
“她早該去死了!她當我是什麼?我叫了她那麼多年媽媽!她當我是什麼!她眼裡還有我嗎?!不,沒有了,一切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了,不過……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潘如書,你永遠不會想到吧?你會和我死在一起,哈哈……你是不是特別恨我?你一直很討厭我對不對?”多米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情緒似乎完全失了控。
所以……黑衣女人是靳言的媽媽?他們相認後,多米就被拋棄了?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這樣,靳言現在會在哪裡?
我茫然地望着周圍,發現我身處在一個偏僻的小沙灘上,夕陽西下,海面波光粼粼,風微微吹着,一切的景色那樣美輪美奐,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如同魔鬼一般。
他從車上搬下來一箱烈酒,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嘴裡不斷咒罵着,我從他的話裡依稀明白大概是怎麼一個過程,可是關於靳言和他母親如何相認、爲什麼靳言父親會說他母親已經去世這些內容,我依舊茫然。
我繞到了車附近,趁着多米不備快速拿了麪包和水快速吞下,可是很快就被他發現了,他把我暴打了一頓之後,用繩子捆住我的雙手雙腳,然後對我說讓我乖乖呆着,不然就殺了我。
一天一夜又這樣過去了,我躺在冰冷的沙灘上,風一陣陣吹來,渾身被蟲子叮咬癢不可耐,那種感覺真的生不如死。
靳言會來救我嗎?我不會真的像多米說的那樣會死在這裡吧?這裡究竟是哪裡?爲什麼靳言安全了,卻不顧我的安危?我那樣擔心他,我那樣害怕他會死,他竟不在乎我嗎?
身體和心靈都瀕臨崩潰的狀態,我不知道是什麼促使我一再地堅持下去,這周圍沒有人經過,沒有人會顧及我的死活,我拼命掙扎繩索終於有了一點點的鬆動,我心裡一喜,終於雙手從繩索中解脫了出來。
多米喝醉了,躺在車上睡着了,我連忙解開了腳上的繩子,瘋一樣地往沙灘上面跑去,我不知道多米多久會發現我的消失,我根本不敢停留,我光着腳在地上一陣瘋跑,終於跑到了公路上……
我看到不遠處有一輛高高大大的客車飛速地朝着我駛來,我拼盡全力地揮了揮手,但突然身體一軟,我便這樣直直地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想我一定是死了,身體輕飄飄地像是飛上了天一樣,我想起了從前許許多多的事情,我想到這短暫卻又精彩的二十多年,我看到了許許多多曾經與我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人生的許多曾經已經忘記的片段像電影一樣快速在我腦海裡不斷重播着,而我的身體輕盈無比,感覺不到一絲絲的負累……
朦朧中我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無比熟悉的“老婆”,朦朧中聽到有人在不斷喊我的名字,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許多許多的話,還給我唱歌,唱了很多很多我愛聽的歌,我的身體飄着飄着突然不斷地下墜,從高空中直直地往下無限墜落下去,終於落到了地面,我的手指似乎能動了,我的腦袋特別地沉,我嘗試着骨碌轉了幾下眼珠,隱隱約約看見眼前坐着一個我無比熟悉的男人。
我這是在哪兒?爲什麼周圍的一切看上去如此陌生?我怎麼了?我是死了還是活着?爲什麼他拉着我的手一個勁地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