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們相遇的地方到食堂還有一小段的距離,路兩旁的梧桐樹蕭條地只剩下了樹幹,只有松柏依然常青,傲然挺立在道路的兩旁。
我稍稍打扮了一下自己,頭上戴了一頂大紅色的貝雷帽,上身穿着一件淡粉色的中長呢子外套,領子和兩個袖口分別鑲有一圈潔白而柔軟的狐狸毛,下身則是一套打底的裙子和一雙厚厚的肉色襪子,腳上穿着一雙駝色棉靴,雖然沒有化妝,但是在臉上抹了一層淡淡的bb霜。
h城的冬天很冷,不過我向來穿得多,所以儘管風時不時地拂過臉頰,但我並沒有感覺多冷,但靳言就不一樣了,這樣的天氣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和一條單薄的褲子,每一次風吹,我都能聽到他的哆嗦聲。
“要風度不要溫度嗎?這樣的天氣竟然穿這麼少。”我把外套裹得更緊了些,笑着望着他說道。
他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要不是你,誰沒事大冷天在這路上走着,放着好好的車不坐。”
“那你可以回去坐你的車啊,我自己去食堂就好。”我絲毫不給面子地回擊道。
他一時氣極,乾脆直接跑在我的前面,先我一步進了食堂。我笑意不止,連忙快步跟了上去。我一進去,發現他還躊躇着站在原地,望着偌大的食堂一臉的茫然。
大多數學生都離校了,食堂裡很多被承包的攤位都關門了,只剩下幾家依然在營業。雖然已經到了飯點,但是來吃飯的學生並不多。
我見他一直愣在原地,知道他從來沒來過食堂,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無奈上前,在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跟我來。”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雙手插兜跟在我的後面,我問他想吃什麼,他完全沒了主意只說讓我隨便,於是我摸索着他從前的喜好點了幾份菜,再要了一些麪食,然後吩咐他把餐盤拿過來一一放上,再讓他端到一旁的空桌上去等我。
他雖任由我差遣,但是臉上卻是一臉的忿忿之色,他越這樣,我便越發猖狂地指使着他拿這拿那,他幾乎要瘋了,可是大庭廣衆之下又不能發作,只能小聲地威脅我:“潘如書,你鬧夠了沒有?”
我搖了搖頭,最後跑到一個窗口要了一隻剛剛煮好的紅薯,這才坐到了他的身邊,此時我們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菜餚小吃,我每一樣都只要了一小份,所以種類看起來雖多,但是卻並沒有浪費。
“這麼多東西,多少錢?”他小聲地問我。
“三十五。”我小聲說道,又裝作大方地說:“不用給我錢了,我請你吃。”
他差點一口面噴了出來,着實狼狽。
我連忙把餐巾紙遞給他,他收拾好,這才問道:“這麼多東西才三十五?這麼便宜能吃嗎?”
“不能吃你可以不吃,看我吃就好了。”我說完,拿着剛買來的紅薯,小心翼翼地把皮剝開,露出了一截紅彤彤似煮熟的蛋黃般的薯肉,一小口一小口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因爲是剛剛煮熟的紅薯,香氣逼人,再加上我吃得津津有味,我吃着吃着,就聽到了他明顯的咽口水的聲音。
我一陣竊笑,他尷尬不已,又小聲問我:“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
“紅薯啊,你沒吃過?”我笑着問道。
“沒有,好吃嗎?”他試探性地問道,又故意皺了皺眉:“好像木瓜啊,長在樹上的嗎?”
我不禁瞪了他一眼,我說:“真服了你了,這是長在地下的,和土豆一樣。”
說完,我小心掰下一小塊薯肉,迅雷不及掩耳地塞到了他的嘴裡。他一下懵了,先是眉頭緊鎖,緊接着佯裝嫌棄地嚼了嚼,一下眉頭舒展開來,笑着說:“還挺香的。”
他剛說完,我已經把買來的一整根紅薯都吃完了,隨後我端起一碗米飯,復又吃了起來。他見我食慾大開,忐忑地望着我好一會兒,我明知道他什麼想法,可是我偏偏裝作不知硬是等他主動開口。
果然,他見我食之泰然,一會兒就忍不住了:“喂,你去給我買一個嚐嚐。”
“自己去。”我沒好氣地回道。
“我沒有零錢。”他可憐巴巴地說道。
我從口袋裡掏出兩個硬幣,“啪”地放桌面上,很霸氣地說:“一塊五一個,記得找我五毛錢。”
“我一個大男人去買這個多沒面子。”他不安地望了望四周,見吃飯的人多了起來,頓時又躊躇了起來。
“買個紅薯而已,和麪子有什麼關係?你能不能放下你的偶像包袱?”我把筷子放下來,正色教育道。
因爲我的聲音有點大,他頓時緊張地小聲說:“你聲音小點兒,一會兒大家都看我們了。”
“你不開那車,沒幾個人認識你的,放心吧。”我大大咧咧地說道。
“我不去,可是我想吃。你去買!”他見我硬是不去,於是拉下臉來命令道。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己想吃,自己去拿!”我朝着他吐了吐舌頭,愣是沒有挪動一下身體。
他心不在焉地扒了幾口面,似乎還是念念不忘那紅薯的美味,見那攤位上的紅薯一個個賣了出去,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從桌上拿起那兩個硬幣,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終於下定決心走過去買紅薯。那副樣子,真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意味。
我再也忍不住地狂笑不已,我誇張的笑聲引來很多同學的注意,有眼尖的幾個妹子似乎認出了靳言,又覺得不可能是他,於是都小心翼翼地竊竊私語起來。
靳言慢慢地挪到了那個攤位邊,好不容易買了個紅薯回來,坐下來的時候臉都微微泛着紅暈,那副羞澀的模樣再一次把我逗得大笑不已。
“買個紅薯而已,你怎麼弄得像是打仗一樣那麼艱難?”我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打趣他道。
他再次狠狠瞪了我一眼,把紅薯往我面前一扔,兇道:“給我剝好。”
“求我。”我知道不能再捉弄他了,再捉弄沒準真會引爆這顆“定時炸彈”,可是就這樣幫他剝我又覺得心有不甘。
“求你妹。”
“不求不剝。”
他又沉默了一分鐘,這才極其小聲地說了一句:“求你。”
“是不是男人啊?說話聲音那麼小。”我大聲說道。
“求你了,潘如書!你別得寸進尺!”他這才大聲吼道,把離我們不遠的幾個姑娘逗得笑了起來。
我這才幫他一圈一圈地剝好皮,然後遞給他。沒想到像他這樣山珍海味都嘗過的人,竟然會在一隻小小的紅薯上失了矜持,竟狼吞虎嚥很快消滅了一隻紅薯,緊接着吃完了一碗拉麪,然後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巴,感慨地說:“沒想到食堂的伙食還不錯。”
“也只有你這麼認爲了。”我簡直無語。
“你不這麼認爲,你幹嘛非要來食堂吃飯?”他問道。
“帶你下基層體驗下生活啊,不然你哪裡知道世間還有紅薯這麼美妙的滋味。你還沒嘗過烤紅薯的味道呢,那才叫絕。以前在我們老家,每年冬天奶奶都會從地窖裡拿出一袋芋頭和紅薯,然後埋在爐火下面,等熊熊爐火變成了火星子,芋頭和紅薯的香味就從灰燼裡透了出來,這時候把它們從灰燼裡挖出來,剝了皮,真是世間難得的美味……”我見他一副嘴饞的樣子,忍不住回憶起小時候的趣事來。
他不知不覺聽得津津有味,又問我:“芋頭是什麼?和紅薯一樣嗎?”
我見他一臉呆萌的蠢樣,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腦袋,我說:“哪天有機會帶你去農村感受感受,那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土妹,有什麼好得瑟的。”他忿忿不平地說道,然後站了起來,就準備這樣離開。
我連忙喊住了他:“喂,你吃完了就這樣走人了?餐盤要收拾的啊!”
“不是有服務員嗎?”他疑惑而驚訝地望着我。
“在食堂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爲的,去哪兒找服務員來收拾。”我大聲說道,硬是指使他幫忙一起收拾了餐盤,然後我們這才離開了食堂。
出了食堂,他依然還是跟着我,我習慣性地挑了一條沒人的小路走着,他一見四下沒人,突然一個過肩摔把我整個人放倒在地,我重心不穩整個人橫躺在他的懷裡,他的手臂穩穩拖住了我,他得瑟又得意地笑道:“敢整我!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快放開我!你忘記你答應我什麼了嗎?”我不甘示弱地威脅道。
“你剛纔讓我那我沒面子,這時候還敢提這個?”他挑了挑眉毛,望着我一臉的壞笑。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校園裡的一個死角,平常很少有人往這邊走,一到節假日學校裡的人就更少了。他一定是瞄準了時機,這才決定向我發威的。
“你自己答應要追我,接受我的考驗的。怎麼,纔剛剛開始就無法承受了?”我故作淡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