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年歲一樣大,同在一條街,又同一年加入黑社會,關係自然親密無比,完全可以歸類爲好基友行列,如果當街被人砍,會不會替對方挨刀,張明遠就不敢肯定了。
好事沒幹過,偷雞摸狗爬牆頭的壞事卻幹得不少,這一點,張明遠不在乎,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都可以理解,風一般的懵懂少年,隨風飄忽不定,又是叛逆的年紀,隨風飄走就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還沒有個‘不堪回首’的青春,要不老了,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激情歲月可回憶,豈不....很沒面子?
此時,倆貨一臉崇敬的表皮下,萌粗尿(sui)樣若隱若現,張明遠閉眼嘆息,一般出現這種情況,肯定有大事發生,應該還不小。
“老大,兄弟們打探到徐姓小子行蹤,攜了幾個狗腿子,人五人六的,恐怕又來欺辱嫂嫂了。正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兄弟不才,更不敢耽擱,特來報信,還請老大示下。”評書迷沙霍挑着公鴨嗓,字字珠璣,書生氣息濃厚。
馬猛不甘落後,聲若洪鐘狠狠道:“好個不識好歹的東西,也不打聽打聽江寧縣城這一塊誰做主?老大,您發一句話,沒兄弟們不敢幹的,今不廢了他,兄弟們沒臉見人。”
“猛弟言之有理,能忍呼?非也,非也。”
“老大,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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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茬一開,倆貨便收不住話頭,你一句我一句得演繹豪邁,儼然忘卻了上下級觀念,粗喊的震天響,一度向‘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逼宮場面發展,已凸顯出臨場起義徵兆,一向秉承等級森嚴的張明遠哼了一聲,小粉拳很努力地咯吱咯吱。
馬猛、沙霍戛然住口,擡起頭若無其事地朝天直翻了一個白眼。
張明遠恨得牙癢癢,一到關鍵時刻,倆貨就這幅德行,不辨不鬧,很不容易下手。
“再給你倆一次機會,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嫂嫂?說不清楚,拳腳伺候。”
馬猛一顫,朝沙霍苦笑:“俺就說吧!老大從恁高的樓上跳下來,腦子能不摔壞?恁非不聽,直接幹不就得了,解釋有個球用?”
沙霍亦苦笑:“賢弟言之有理,是爲兄疏忽了......”
不知什麼觸動了心絃,沙霍忽然精氣神一提,很豪爽地挺直身姿,一副救苦救難的菩薩模樣,凝眉思慮,道:“正所謂眼見爲實,老大隻是摔壞了腦子,陷入癔症狀不可自拔,凡間之物在他眼中如過眼雲煙,非身臨其境不可解除也,若真能親眼所見,老大還是有救的。”
馬猛重重點着大腦袋,道:“嗯,還是兄長有辦法,有句話叫什麼來着?死馬........什麼來着?”
沙霍揚天嘆息:“死馬當做活馬醫,一見喚醒夢中人啊!兄弟,你我重任在肩,我等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馬猛咬牙攥拳,再次堅定點頭。
沙霍眼角漸漸溼潤:“猛弟,腦子是個好東西啊!”
張明遠:“..........”
張明遠臉黑的發紫,一般來說,他們總是將神秘進行到底,就算嘉靖來了也撬不開嘴。
沙霍挑挑眉,馬猛會意,二人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架起張明遠就往外走。
“反了你倆,想起義咋地?”張明遠很狂躁,一把手權威發揮的淋漓盡致。
“老大,今日兄弟們說啥也要得罪了,改日要打要罰隨您。”馬猛很光棍,仔細聽甚至還能挖掘出不少蒼涼氣息。
張明遠很無奈地體會着馬猛的慷慨赴死,不忍心觀看,結果一回頭,迎面又看到搖頭晃腦很辛苦的沙霍,嘴裡神神叨叨唸着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云云。
張明遠只好閉眼,一個是文化流氓,一個是文盲流氓,奇葩屆最經典的兩種極端能完美地集合在一起,又成爲了自己的手下,張明遠敢發誓,上輩子絕對欠幸運女神不少錢。
不過兩貨的神秘終究還是引起了張明遠的好奇,他很想探究徐姓小子與嫂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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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冷峭細雨也阻擋不住行人如火般的封建主義建設激情,密密麻麻的小商販佔據了街道兩旁,簡直吼出來的叫賣聲裡,夾雜着男人吵罵孩他媽的粗聲、小孩饞嘴零食弱弱的哀求聲,以及萬物復甦中蠢蠢欲動的......嗲聲嗲氣?
沒錯,聽聲音,張明遠就知道前方肯定有家銷魂窟,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不健康娛樂場所。
沙霍、馬猛很興奮,彷如禁慾失敗的苦行僧,四隻大眼睛冒着藍幽幽的光芒,專朝漂亮娘子身上瞄,肆無忌憚的韻味令人陣陣作嘔。長久養成的痞子霸氣,又使他們目中無人,在大街上橫衝直撞,耀武揚威得暢酣淋漓。
前世過氣明星開路狗似的,一左一右護在張明遠前面,始終與老大保持半個身位距離,很誇張地朝外面扇呼手臂,驅趕根本就不存在的擋路人,還咋咋呼呼地大聲叫囂什麼‘讓一讓,讓一讓,好狗不擋道,擋道不好狗.....’
一位耳背老大娘很不應景地插入護送隊伍,沙霍努努嘴,馬猛立馬會意,一雙粗眉毛使勁擰了一下,倏忽間露出勃然大怒的氣質,往前跨出一大步,狠狠使出了......公主抱?
可憐的老大娘只覺渾身一輕,接着雙腳離地,輕飄飄地被放在路邊,大娘氣得渾身發抖,通紅着臉,指着馬猛跳腳大罵:“流氓,鱉孫,打色恁個鱉孫。”
馬猛環眼一瞪:“我老大,張明遠,知道張明遠嗎?淨街,淨街呢!”
很標準的古惑仔嘴臉將蠻橫不講理髮揮到了極致,同時也暴露了上司的可惡秉性,氣得老大娘跳腳大罵。
張明遠大跌眼鏡,呆呆站在一旁不敢吱聲,不但不吱聲,甚至悄悄橫移兩步,與這流氓保持一定距離,柔美的公主抱硬是整出了倫理玩笑,張明遠真傷不起了,有心落後兩步,剛擺出一副同是陌路嫌棄的神色,街邊不知何處響起了天人共憤的絕望聲。
“淨街張,淨街張來了,趕緊跑啊!”
無數的嘩啦聲中,繁華的街市上頓時亂作一團,無數悲觀的吵雜聲短暫響過後,頃刻間,大街上空空如也。
沙霍、馬猛卻笑了,歡快地拍着大手,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淨街張’,動情之時竟流下了幸福淚水,孃的,老大威力至斯,今後再逛窯子,誰敢搶姑娘,看不給他‘淨街’了?
張明遠臉色漸漸鐵青,名聲在外的好處就是隨時能獲封雅號,“淨街張”,呵呵!
忽然手很癢,惡狠狠擡起頭,就要向罪魁禍首施展全套的降龍十八腳。
倆貨早有防備似的,華麗麗扭身,彎腰塌背,舔着臉齊刷刷指向前方,黑臉一緊,悽苦之色立馬浮上。
“老大,大嫂還在裡面受苦哇!嗚嗚....”
張明遠一愣,停下雷霆之勢,擡眼望去。
一棟很大、很輝煌的建築物正門上,掛着一個碩大的金色牌匾,金燦燦的三個大字,晃得張明遠臉色漸漸通紅。
-----怡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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