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常說,吃虧是福。
眼前的一些小的失去,其實應該用“捨得”的目光去看待,看得更高一些,更遠一些。
所謂捨得,就有舍有得,舍了眼前的一些蠅頭小利,卻能夠讓你心胸開闊,修養心性,得小便宜的人會越來越貪婪,而你則會越來越大度。
前面舍的是小利,得到的卻是能讓你今後越走越順遂的好品質,前面得的是小利,會被這些小利矇蔽眼光,往後只能越走越狹窄。
對於侍衛司的突然殺出,沈青囊沒有太多的驚愕,因爲他很明白,隱宗在大局上是勝利的。
讓他耿耿於懷的是,張萬仙的敢熾軍!
他始終不明白,爲何蘇牧總能夠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得到最關鍵的人物,做出最不可理喻的改變。
張萬仙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他也不會讓元泰特地帶着老君館的人去圍殺。
可誰能想到,張萬仙最終還是歸順了蘇牧,而他沈青囊發現張萬仙的關鍵之時,蘇牧應該還未抵達河北境內,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張萬仙之所以重要,是因爲他的特殊,他與張迪等人截然不同,他明明擁有反叛的資本,卻沒有反叛之心。
沈青囊提前進行大決戰看似愚蠢,卻又是不得已而爲之,眼下正是叛軍勢力最強之時,等真正的寒冬降臨,慢說造反,這些缺衣少食的叛軍冷死的冷死,餓死的餓死,還拿什麼跟朝廷的禁軍決戰?
而沈青囊之所以要爭取張萬仙,得不到就殺掉,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在這裡。
如果不提前決戰,叛軍只能繼續龜縮蟄伏在河北和京東各處,張萬仙是最後一個擁有足夠人口和戰力以及影響力的勢力首領。
一旦張萬仙被詔安,敢熾軍就會成爲朝廷禁軍的嚮導,將張迪高託山楊天王等一干叛軍全都揪出來!
他能夠看出這一切,蘇牧自然也就能夠看到,而在他們決定圍攻大名府之後,蘇牧也開始了行動,由敢熾軍作爲嚮導,開始了大名府乃至於整個河北路的清洗!
所有的一切都彷彿在驗證沈青囊對大局的推導,只是他仍舊搞不懂,爲何蘇牧能夠如此快速就降服了張萬仙。
只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當侍衛司和敢熾軍的人衝殺而來之時,沈青囊就知道,雖然大局上隱宗不敗,但他到底還是輸了這場局部戰役。
侍衛司和敢熾軍的人也學乖了,或者說他們彷彿事先就已經做足了準備。
他們並沒有像李太子等人的軍隊那般衝殺到戰場之中,而只是在戰場邊緣遊弋,一層層抹掉外圍的敵人,不斷周旋,飛快消磨着敵人的大陣
!
無論李太子等人的軍隊如何騷擾,他們都保持着這樣的戰術,彷彿早已知曉進入大戰場就會陷入混亂,喪失置身世外的優勢一般。
侍衛司和敢熾軍的小心謹慎,讓張迪和李太子等人,終於再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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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不似朝廷禁軍,更不會像那些自我犧牲的生俘,他們就是一羣烏合之衆,順風之時一擁而上,比誰都勇猛,可一旦呈現頹敗的苗頭,他們就比誰都跑得快,這就是他們與正規軍的差別。
經歷過北伐洗禮之後,大焱的這支軍隊已經鑄造了屬於自己的軍魂,軍人們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天職使命,這也纔有了孟璜等人的犧牲,若換了以往的大焱軍,這種事情是不太可能發生的。
這些叛軍說到底只不過是暴民,即便背後有隱宗,隱宗也只是操控張迪等諸多首領,即便元泰等一衆高手要將叛軍訓練成正規軍,也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達成。
先前在亂戰之中,他們就算想逃都無法做到,如今雙方各自收攏集結了隊伍,他們終於開始潰散而逃,這種勢頭便如同決堤的黃河潮頭,一旦開始就再難遏制。
沈青囊的張迪部終於支撐不住,身邊的張迪等首領早已迷失在戰陣之中,此時怕是早已脫離了戰場。
這就是叛軍的本性,他們終究不是完顏阿骨打,終究不是蕭幹這樣的人物。
沈青囊遙望戰場的西面,卻如何都無法找到蘇牧的身影,他仍舊不服輸,仍舊相要拼一把。
雖然驅使和促成這一戰,使得河北大亂,他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了隱宗的任務,但對於他自己而言,仍舊還有機會,只要他能夠殺死蘇牧,相信這樣的勝果比掀起這場大戰更值得慶幸!
他無法確定蘇牧的具體位置,也知道想要殺死蘇牧是件很難的事情,更清楚這麼久以來,想要殺死蘇牧的人,一般只有兩個下場,要麼被反殺,要麼被降服。
連始可汗都輸在了蘇牧的手裡,沈青囊並不認爲自己能夠在亂軍之中殺掉蘇牧。
他雖然放棄了這個想法,但卻將矛頭轉向了後軍,那裡,有蘇牧的兄長,蘇瑜!
他知道蘇牧對這位兄長最是敬愛,甚至一直在爲兄長蘇瑜搭橋鋪路,爲蘇瑜在朝堂上保駕護航。
他雖然無法殺死蘇牧,卻能夠殺死蘇瑜!
只要殺死蘇瑜,甚至是李綱,那麼戰後的爛攤子,短時間內就沒人有足夠的能力來收拾,等到朝廷再派能吏過來,河北大地早已進入嚴冬。
災後破敗的家園,再承受戰火的洗禮,又要面對寒冬的侵襲,沒有蘇瑜和李綱這樣精熟政務的人來主持大局和管理百姓,河北和京東地域必將遍地雞毛滿目瘡痍!
蘇牧確實不容易找,但蘇瑜和李綱卻很容易找,他們背靠大名府城,只要沈青囊往大名府方向衝擊,遲早能夠找到蘇瑜和李綱
!
這是退而求次,但卻仍舊擁有着讓人心動的巨大價值!
張迪等人充分發揮了叛軍的本性,早已四處逃散,但元泰等人率領的高託山部,卻仍舊在與守軍進行拉鋸戰!
沈青囊也不再理會敗局已定的中軍戰場,帶着老君館的親兵團,來到了元泰這邊。
元泰乃是老戰將,對軍隊的掌控能力甚至比辛興宗等人,比戰場上所有的將領,都要出色!
若非大名府守軍有蘇瑜和李綱領着,又是背城而戰,士氣可用,他們或許早已撞入大名府城了!
見得沈青囊調頭,元泰已經知道,前面的戰局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不由輕嘆一聲,也難怪隱宗在南朝興風作浪這麼多年,始終無法攪起太大的風波。
若換了幾年前,北伐軍還未崛起,成功率或許還要高一些,但那時的隱宗也是苟延殘喘的狀態。
要怪也只能怪始可汗出現得太晚,隱宗崛起之後又沒有從內部攻擊顯宗,而是在大戰略上選擇了外部勢力,到東北去培植女真部族。
本以爲能夠通過外部勢力來擊潰顯宗在大焱的勢力佈局,卻沒想到蘇牧帶領着北伐軍頑強反擊,反而擊敗了始可汗。
讓他想不通的是,經歷了女真部族的失敗之後,始可汗仍舊沒有醒悟,再度北上,竟然又開始扶植蒙古部族!
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先從內部攻破,且看看沈青囊和元泰等人從內部攪起的這一場叛亂,足見成效是多麼的驚人,如果隱宗將所有力量投入進來,今次怕是能夠徹底顛覆整個大焱皇朝了!
或許因爲始可汗也是異族,並非漢民族的血脈,纔對異族部落如此的感興趣,才如此渴望從外部將大焱徹底擊潰吧。
念及此處,沈青囊也是一陣陣的惋惜,雖說大局上已經將大焱的河北打爛,讓災後的河北雪上加霜,讓大焱朝廷焦頭爛額,忙於內政和安穩,但仍舊掩蓋不住今次的功虧一簣。
這種怨恨使得沈青囊變得更加憤怒,他朝元泰狠聲說道:“我要蘇瑜和李綱的人頭!”
元泰乃是老君館的元老,更是隱宗的老人,當初隱宗就是想要藉助北漢後裔的名號,妄圖發動叛亂,結果還是讓大焱朝廷給鎮壓了下來。
在元泰的面前,沈青囊還沒有足以自傲和發號施令的資本。
但元泰很清楚自己的長短,也清楚沈青囊在戰略上的眼光,只需提點一下,他也就能夠看到,殺死蘇瑜和李綱的意義。
雖然大軍已經潰敗,但高託山麾下的人手還是足夠一搏的,但元泰是慣於逃跑的人,若換了以往,他早就帶着弟兄們撤退了。
可自打與到蘇牧之後,每一次他都跟弟兄們拼到了最後,竟然沒有一次退縮
!
朋友或許能夠給你支持,但真正讓你變得更加強大的,其實是你的敵人!
因爲如果你不夠強大,就會被敵人所打敗!
因爲蘇牧,他元泰終於不再逃命,彷彿拜託了一世的逃亡,找回了當初的榮耀。
他並不是甘居人下,對沈青囊俯首帖耳言聽計從,而是真正認識到自己的潛力所在。
高託山本來就是隱宗的人,當初高託山帶領着山寨的弟兄們在河北大地不斷遊走,就是爲了張迪楊天王等人都聯絡起來,看似沒有穩定的地盤,被迫與張迪等人結盟,其實今日的局面,都是高託山出面湊合起來的。
也正是因此,他並沒有像張迪和楊天生等人那般,打不過就跑。
聯盟徹底破碎,剩下的也就只有隱宗的人了,而既然是隱宗的人,當然要聽從元泰和沈青囊的調度。
當元泰和沈青囊發出再度出擊的命令之時,高託山帶領着僅剩的一千多人,再度向蘇瑜和李綱的大名府守軍衝殺而去!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殺掉蘇瑜和李綱!
蘇瑜已經習慣了戰場上的血腥,他是個適應能力非常強大的人,學習能力更是不弱,否則他也無法從杭州走出來,更無法護着趙文瑄等人北上,更不可能在世家豪閥和江湖勢力魚龍混雜的江寧,將市舶司衙門給搞起來。
戰場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但同時也是新鮮的,他就如同一塊乾涸的海綿,在瘋狂地吸收着戰場上的經驗。
然而,對於即將降臨的危機,他卻沒有半分感應,因爲從踏上城頭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處於危機之中,他哪裡能夠分得出眼前的危機,是來自於沈青囊和元泰,是來自於對他們的必殺令?
“轟隆隆!”
炸雷響起,沉悶了一整天的老天爺,終於開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