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興宗算是大焱軍中的老將了,在杭州平叛方臘之時,便是童貫的部下,而後得授忠州防禦使,在大焱軍裡也算是有名號的驍將。
到了北伐之時,他同樣在童貫麾下,作戰勇猛,可圈可點,當然了,早先童貫的第一次北伐,辛興宗就已經跟着北上,不過那一次卻是慘敗收場。
當初爲了平叛方臘,宋江幾乎將梁山軍都葬在了平叛的征途,然而戰後統制爲宋江及梁山軍上表敘功,辛興宗卻站出來反對。
“宋江等原系大盜,雖破城有功,不過抵贖前罪。”
也正是因爲這句話,兄弟離心的宋江終於在不甘之中黯然落幕。
對於此事,蘇牧也不好說些什麼,他只知道辛興宗在戰場上還算是個好漢,今次能夠領兵平叛,也足見朝廷對他的重視。
至於劉光世,這個名字或許有些陌生,但如果歷史按照原來的軌跡前行的話,那麼劉光世這個名字就全然不同了,因爲未來的他會是與岳飛韓世忠被人一同提起的名將。
當然了,就事論事,他的軍事武功絕對比不上韓世忠和岳飛,不過若果歷史真照着原來的軌跡前行,在那個天柱崩塌的後南朝,劉光世也就算是矬子裡的高個了。
而現在,諸軍將士認得他劉光世,完全是因爲他的父親,劉延慶!
劉延慶在軍中的表現也就不多提了,雖然是個老西軍,但最終還是背叛了老種相公,加入了童貫的麾下,結果在童貫麾下也是混得不甚如意。
作爲將門世家子弟,劉光世的算是非常的高,以蔭補入官就成爲了三班奉職,後來又累遷至防禦使,擔任郎延路的兵馬都監。
平叛方臘之時,劉延慶自己的表現都不能讓人滿意,戰後評點,他也沒敢覥顏領賞,但他的兒子劉光世卻不聲不響升領耀州觀察使,兵馬都監也變成了兵馬鈐轄。
當初童貫第一次北伐,劉光世就跟隨父親劉延慶,成爲了童貫麾下的先鋒軍,眼看着形勢大好,卻因爲劉延慶沒有按照約定率軍支援,以至於大局盡喪,成爲了童貫兵敗的罪魁禍首。
許是知恥而後勇,到了今次北伐,劉光世表現得也異常活躍,雖然沒有進入蘇牧的視線之內,但跟在岳飛和韓世忠等人的屁股後頭,也積攢了不少軍功。
如今岳飛韓世忠等人還在北方鎮守,劉光世卻跟着父親劉延慶班師回朝,藉着北伐功臣的風頭,便被任命爲馬步軍的副總管,與辛興宗一道剿匪來了。
他們對蘇牧的事蹟可是有過親身體會的,從北方戰場回來的將領,哪個提起蘇牧不是滿口的佩服和崇拜?
與侍衛司禁軍會合之後,劉光世與辛興宗便主動過來迎接樑師成,雖然他們對樑師成和蘇牧都表現出足夠的敬畏,但所有將軍們都看得出來,他們對樑師成是“畏”,而對蘇牧卻是發自肺腑的“敬”!
這既讓將領們感到不滿,卻又感到迷惑,難不成蘇牧在北方戰場真的做出什麼大事來,否則又如何讓這些邊軍將領如此崇敬?
要知道劉光世這種將門子弟最是高傲,便是禁衛都不放在眼裡,卻對蘇牧畢恭畢敬,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經歷了大半日的行軍之後,這些禁衛將士們也是銳氣大挫,不得不放下身段,重新審視自己與蘇牧的差距。
若說先前他們認爲蘇牧能夠擔任都虞侯是因爲文才文名而受到官家垂青和重用,只是名副其實,那麼現在,他們便要開始考慮,這蘇牧是否真的有那麼些可取之處,而並非靠着改革軍制來譁衆取寵?
這一次賊匪聲勢浩大,河北京東等地林林總總近乎數十萬大軍,辛興宗和劉光世第一次主持大局,難免有些沒底氣,加上他們手裡頭也只有數萬軍隊,不得不想着倚仗侍衛司的力量。
在加上樑師成的名聲就這麼擺在眼前,便是他們的父輩都不敢對樑師成有半分怠慢,他們自然也不會作死,輕慢了這位太尉。
於是辛興宗和劉光世便派人幫着侍衛司安頓好人馬,不得不說,這些參加過北伐的老軍頭一個個都是熟門熟路,雖然與禁衛有些芥蒂,但眼下正是教禁衛做人的好時機,有心賣弄,而禁衛也不服輸,兩相較勁,營寨很快就順利安扎了下來。
諸多將領們帶着軍士埋鍋造飯,又在樑師成的主持下,與劉光世和辛興宗麾下的將領見了個面,聚了一宴,算是打個照面,今後也好相互照應。
北伐軍在北方戰場見了大世面,雖然領軍的是劉光世和辛興宗兩個新崛起的將領,但大家都有底氣,而禁衛們則有些忐忑,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
當禁衛們放下身段之後,這見面宴會的氣氛也就活絡起來了。
北伐軍們一向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的認同,傲氣的禁衛都放下了姿態,他們也就心下滿足了。
蘇牧在宴會上的話並不多,坐了一會也就告罪離開了,辛興宗和劉光世不敢強留,樑師成眼不見爲淨,諸多正副將巴不得蘇牧早走,竟然也沒人覺着有什麼違和。
要知道蘇牧可是名義上的侍衛司都虞侯,今次平叛的統制,而樑師成雖然位高權重,但終究只是監軍。
也就是說,龍武和破武兩軍一共萬人的兵馬,可都是受到蘇牧節制的,但主帥離席,這些人竟然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劉光世與辛興宗都是軍中老人了,並非這些眼高於頂的禁衛將軍,自然能夠察覺到其中的蹊蹺,心裡一想也就明白了。
樑師成那是人人敬畏的太尉,蘇牧在北方戰場英名赫赫,但想怕朝中官員對他多有不服,再加上今次王黼受制,蘇牧的兄長蘇瑜卻隱約有崛起之勢,樑師成怕是受了王黼等人的請託,要敲打蘇牧了。
劉光世和辛興宗深受父輩的耳濡目染,見識自然不凡,但能夠看出問題,也讓他們有些煩惱。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要周旋於樑師成與蘇牧之間,稍有不慎就會得罪其中一人,這統制平叛軍就足夠他們勞心勞力了,如今還要小心謹慎儘量不要得罪人,這才叫人鬱悶呢。
不過好在樑師成並沒有讓他們表態的意思,想了想,樑師成這樣的大能,收拾一個小小的蘇牧自然是手到擒來,根本就不需要他劉光世和辛興宗,又何必太將自己當回事兒?
想通了這一點,夜裡睡得也就踏實許多了。
但禁衛這邊的將軍們可就沒那麼好睡了,他們也不是沒在軍營裡頭睡過,但在野營裡頭睡還是讓人極其不安穩,生怕熟睡之際就會有暴民衝撞之類的。
再加上他們對蘇牧已經開始有些改觀,不得不思考蘇牧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爲,自然也就無心睡眠了。
不得不承認的是,蘇牧改革軍制之後,少了許多分支和彎繞,將軍們的權柄更大也更重,掌控和執行力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一層層樹狀分流下來,若長期如此,確實能夠凝聚軍心,做出快速的反應。
若沒有蘇牧這樣的軍制,白日裡的行軍,就已經讓侍衛司的禁衛軍陣型大亂,看起來更加丟人現眼了。
雖然蘇牧沒有親自到軍營走過,只是將自己關在簽押房裡,可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般,只憑着一道道政令,便能夠取得如此的效果,縱使侍衛司仍舊如同以往那般散漫,卻沒有出現陣型的混亂,不得不讓人嘖嘖稱奇。
這一夜他們並未休息好,但第二日再看蘇牧,眼光也就有所不同了。
此時在他們的眼中,莫名覺着蘇牧便是那種運籌帷幄的大謀士,終於能夠隱約感受到蘇牧那股高深莫測的氣度,彷彿心竅被打開,被嫉妒矇蔽的視界,也終於不再遮掩。
這也讓他們感到沮喪,因爲發現了這一點,讓他們知道原來先前小看蘇牧,覺着蘇牧一無是處,竟然是因爲他們還沒有資格見識蘇牧的高深,如今放下了成見,才隱約感受到蘇牧的睿智和強大。
早晨的日光還未噴薄而出,東方纔剛剛發白,軍士們便收拾營帳,準備埋鍋造飯。
可侍衛司的人雖然不至於手忙腳亂,但一對比之下也就相形見絀了。
但見得他們的鍋竈凌亂,如同孩童隨意在白紙上點墨,而劉光世和辛興宗的北伐軍卻規整劃一,即便明知此處乃京畿腹地,北伐軍那邊卻仍舊在埋鍋造飯之時放出斥候,時刻在大營周邊警戒,一個個全神以待,彷彿提前進入了戰備的狀態。
這種風雨欲來的危機感和壓迫感,讓禁衛們終於看到了自己和北伐軍的差距,知恥而後勇,經過了一夜的思考,這些侍衛司的將軍們終於厚着臉皮,有樣學樣,照着北伐軍那邊的安排,將警戒士兵都放了出去。
見得自家營區亂哄哄如同菜市場,而北伐軍那邊卻全無聲響,只剩下一道道炊煙裊裊而起,整座大營都充滿着一種肅殺,這些個禁衛也是臊得老臉通紅,自發地調整起來。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貨比貨該扔,人比人氣死人,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對比,就讓侍衛司的禁衛們開始改變自己,這是爲了侍衛司的顏面,更是爲了自己的尊嚴!
或許這纔是蘇牧的練兵,不是拿河北京東的叛軍來練兵,而是用劉光世和辛興宗的北伐軍來練兵,通過這樣的對比,讓侍衛司快速進入戰爭狀態,讓他們儘快地成長起來!
早早起來練了功,蘇牧又四處走動了一番,在營柵邊上發現了白玉兒的足跡,知曉它出去覓食了,也就放心了下來,便到營區裡頭去巡視。
見得這些將士有樣學樣地埋鍋造飯,放出斥候到營區方圓警戒,蘇牧知道變化已經開始了。
他默默行走在營區之中,一如前日,沒有太多人敢上前來和他搭話,只是紛紛低頭避讓。
正當此時,迎頭一名正將卻沒有躲避,而是抱拳低頭,朝蘇牧行了一禮。
“末將見過都虞侯!”
蘇牧記得這位正將,那是昨日到他府上給他下馬威的其中一位。 Www⊙ⓣⓣⓚⓐⓝ⊙C〇
“好。”蘇牧朝他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個比蘇牧年紀大許多的正將,待得蘇牧走遠了,纔看着蘇牧那有些蕭索落寞的背影,摸着後腦勺,嘿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