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樨兒慣熟了刁蠻霸道的作風,這江寧城便如她家後院一般橫行無忌,出門根本就不需要遮掩,反而穿上一身江湖女俠的紅妝,意氣風發,誰人敢惹。
自打前兩日在渡口拿不下蘇牧,反而被兄長裴朝風硬拉回家之後,裴樨兒便耿耿於懷,這可是她僅有的幾次挫敗,她根本就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即便兄長千叮萬囑讓她不要招惹蘇牧,以免壞了大事,可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知道柳家有心結交裴氏,想要躋身名門望族的利益圈子,甚至幾次三番想要到裴家來提親,這位柳家少爺柳工書對自己更是愛慕不已,便應邀來赴宴,想要攛掇柳工書去對付蘇牧。
在她看來,只要蘇牧被柳工書欺壓一番,自己再挺身而出,替蘇牧說上幾句好話,解決了蘇牧的麻煩,這蘇牧可不就對自己俯首陳臣了麼。
話本上都說英雄救美,她裴樨兒比那些廢物男人強多了,爲何就不能來個美救英雄。
這醉太平雖然也是一處大酒樓,可裴樨兒覺着這裡太過沉悶,對菜品也不太喜歡,柳工書正是知道這位大小姐喜歡江湖氣,才帶了七八個護院出門,左擁右簇,好不威風,見得大小姐不悅,便親自出門,想要偷偷找掌櫃商議,送上一兩個有故事的江湖菜品,比如叫花雞之類的東西,既能引起大小姐的興趣,讓她感念自己的良苦用心,又能讓她承自己的情。
可誰能想到一盆叫花雞剛剛做好,正要送回雅間,隔間卻突然躥出一條貓兒來。
那貓兒極富靈性,並沒有主動騷擾柳工書一行,反而是柳工書覺着這貓兒太骯髒,怕貓毛飄到菜品上,便擡起一腳要將貓兒踢出去。
只可惜白玉兒並不是尋常貓咪,她是一頭獅虎獸,雖然只是幼獸,但絕非尋常貓兒可比。
於是便出現了雞飛狗跳的這一幕,裴樨兒聽聞動靜,便出來察看。
當她看到那白玉一般的貓兒,心裡也着實喜歡得緊,可她習慣了耍弄拳腳,覺着蓄養貓狗魚鳥不過是嬌貴小姐的消遣,她是要成爲萬世大女俠的人,又豈能對一條貓兒動心。
所以她很快就壓住了心底對那貓兒的垂涎,再看貓兒的主人,分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雌兒,看模樣還算周正,身段健美豐滿,可惜膚色黑了些,年紀也大了一些。
正當她索然無味之時,白巾蒙面的蘇牧出現了。
毫不誇張地說,自從渡口一遇之後,這蘇牧便是化成灰,她裴樨兒都能認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跟柳工書討論整治蘇牧的事情,柳工書自然也不知道對面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蘇牧,讓江寧的姐兒們白等了一天的杭州大才子蘇牧。
見得蘇牧言行談吐頗有謙謙君子的風範,柳工書雖然被掃了興致,但還是決定放過蘇牧一馬。
ωwш◆ Tтkд n◆ ¢ 〇
畢竟大家都是文人,他柳家一直想往上游社會擠,很是注重名聲,太過錙銖必較的話,傳將出去也對家族不好,大不了讓人重新整治菜色。
再者,能夠上天字閣,那是倍兒有面子的事情,相信裴樨兒多少心情會好一些了。
暗中觀察的裴樨兒正等着柳工書發飆逮人,誰知道這孫子見了蘇牧,竟然變得這麼老實,當即就怒了。
她還等着柳工書尋蘇牧晦氣,她好“美救英雄”呢。
此時她全然忘記了自己並沒有將收拾蘇牧的事情告訴柳工書,反而覺着柳工書沒點男人骨氣,還不如她一個女人爺兒們和霸氣,當即改變了計劃,自己出面,要將蘇牧收拾得服服帖帖,也好讓哥哥知道,她裴樨兒也不是一味胡鬧,連哥哥都忌憚的蘇牧,她裴樨兒一人就能拿下。
見蘇牧停下腳步來,裴樨兒便抱臂冷笑道:“怎麼。蘇牧大才子,來了酒樓也藏頭露尾,果真是高人不露相,莫非看不起咱們這些凡夫俗子。”
“蘇牧。他就是蘇牧。。。。”
那掌櫃的頓時眼前一亮,全城姐兒們期期艾艾白等了一個白天的蘇牧,竟然在醉太平出現,這消息若是傳出去,醉太平今後的名聲可不要太響亮了。
“蘇牧。真的是蘇牧麼。。。。”
這一年多來,江寧的文人士子都在傳唱蘇牧的詩詞佳作,卻從未有幸得見真人,這醉太平乃是文人士子匯聚之地,蘇牧二字幾乎瞬間就傳遍了整座酒樓,食客紛紛往二樓上擁擠,爭相目睹蘇三句的風采。
柳工書一直想擠入文人圈子,一聽說是蘇三句,心裡也暗自慶幸,好在自己剛纔得饒人處且饒人,否則得罪了蘇牧,傳將出去,自己也就不要在文壇混了。
“原來是蘇三句當面,在下柳工書,有禮了…”柳工書放下一直捂住口鼻的袖子,謙謙有禮地朝蘇牧問候,適才那驕傲高貴的姿態全然不見了。
那些個護院們何時見過自家公子如此恭謙,想着蘇牧不就是一個文人麼,那些個詩詞他們也不懂,怎地就有這麼大的能力,讓公子都折節下交。
裴樨兒卻是氣歪了鼻子,她本想靠着柳工書打壓蘇牧來着,沒想到這蠢物竟然主動攀結起來,這讓她的臉皮往哪裡擱。
“原來是柳公子,不敢當,不敢當…”蘇牧朝柳工書拱了拱手,權當是回禮,至此,白玉兒闖下的麻煩,也算是一筆勾銷,煙消雲散了。
“果然是蘇三句。”
衆人見得蘇牧回禮,便確認了蘇牧的身份,整座醉太平頓時轟動起來,掌櫃的早已經用眼色示意,酒樓的人很快就將消息都散佈出去,相信不需要半柱香時間,整個秦淮河都將知道,蘇牧在醉太平。
這些舉動看似瘋狂,但你永遠無法想象,大焱是整個華夏民族文風最爲鼎盛的一個朝代,而當今官家醉心於書畫詩詞,眼下更是大焱朝文風最盛的一段時期。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接連流出傳世佳作,又隱於市井的蘇牧,無疑成爲了人人爭相追逐的明星與焦點,今夜如此轟動,也就不難理解了。
柳工書也看到了揚名的好機會,便拱手朝蘇牧邀請道:“不知愚弟可否有幸,請蘇先生到天字閣雅間少坐片刻,也好讓柳某盡表仰慕之渴。”
若是剛纔,蘇牧毫不猶豫就會答應柳工書,可現在這種情況,他怕是要儘快離開了。
於是他便略帶歉意地婉拒道:“柳公子盛情,蘇某不敢推辭,奈何蘇某已經與友人相約在此,實在抱歉了…”
柳工書自然知曉蘇牧是來赴宴的,衆目睽睽,蘇牧已經給足了他面子,總不能強人所難,不過他轉念一想,我請你你不來,你可以請我去你那裡坐坐不是。
豈知柳工書剛要開口,只覺着後背真真發冷,回頭一看,裴樨兒已經被冷落許久了,一雙眼睛充滿了怒火,瞪得柳工書頭皮一陣陣發麻。
見得人越聚越多,裴樨兒心裡沒有任何忌憚,反而更加的激動,磨拳搽掌,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人越多,就越能見識到她的手段,看兄長還有什麼話好說。
“蘇先生好大的威風架子,是不是詩詞寫得好,放貓兒出來咬人了就可以不聞不問,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若是這樣,蘇先生大可殺人放火去,反正詩詞做得好,估計也沒人追究你什麼。”
裴樨兒此言一出,全場譁然,一來是因爲所有人心頭火熱之時,裴樨兒這小姑娘卻站出來冒犯鼎鼎大名的蘇三句,二來是因爲大家已經認出來,這小姑娘可是裴氏的小霸王。
他們不知道蘇牧怎麼就招惹了裴樨兒,但有一件事卻足以確定,殺人放火蘇三句是不敢,也不會去做的,可裴樨兒卻是說到做到。
蘇三句惹上了裴樨兒,下場應該會很難看啊。
許多人已經開始爲蘇牧感到擔憂和惋惜了,也有人知曉一些內幕,將裴樨兒想要收服蘇牧的事情都曝光了出來,一時間竊竊私語炸開鍋,八卦之心熊熊燃燒之下,事情也就傳開了。
蘇牧本不想理會裴樨兒,不過衆目睽睽,他可不想像在杭州那般得罪人,再者,他還需要調查世家與倭寇的事情,與裴家遲早有一戰,如果連裴樨兒這麼一個小姑娘都能給自己臉色看,以後還怎麼震懾裴氏等世家大族。
“這位姑娘,按我大焱律法,誹謗他人可是要刺配流放的,你說我的貓兒咬了人,拿出證據來,首先,這貓兒不是我的,再來,它咬了誰了。”
其實蘇牧心裡還有一句,還有啊,這貨根本就不是貓,不過轉念一想,他還是將這一句藏在了肚子裡。
真要讓這些人知道這不是貓,而是吃人吐骨頭的猛獸,說不得又讓裴樨兒抓住把柄了。
見蘇牧狡辯,裴樨兒也是心頭大怒,指着蘇牧罵道:“你還是不是男人。這老妹子是不是你女人。那貓兒是不是她的。她的貓兒是不是你的。”
裴樨兒雖然刁蠻任性,但也是聰慧之人,這連珠炮一般的詰難,也是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陸青花自然是蘇牧的女人,那麼陸青花的貓兒,自然也就是蘇牧的貓兒了。
蘇牧知道跟這小姑娘鬥嘴絕非明智之舉,裴樨兒根本就是來挑事兒的,也不可能息事寧人,一時間也不好反駁,好在醉太平的掌櫃在一旁斡旋說和,連柳工書也出面,一直說都是誤會一場。
那裴樨兒見所有人都幫着蘇牧說話,連柳工書這個當事人都開口了,生怕自己沒了藉口,忿忿地推了柳工書一把,大罵道:“你還是不是男人。都被人騎在頭上了,竟然還幫着他說話,你還有沒有卵蛋。”
作爲世家大族的千金,裴樨兒說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話來,大家都已經皺眉頭了,不過誰不知道裴樨兒這小祖宗胡鬧霸道。心想着柳氏雖然是新貴,但也是家大業大,蘇牧一個外來的文人,又怎麼可能欺負得了他。
再說了,人蘇牧能夠作出如此有深度的傳世佳作,聞絃歌而知雅意,管中窺豹而略見一斑,人品德行自然也是槓槓的。
裴樨兒見得此狀,當即揮手,怒斥道:“他驅使貓兒傷人就是不對。若傷到你家孩童,你們還會不會幫着他說話。”
她到底是江寧的小魔頭,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閉了嘴,但見裴樨兒紅袖一揮,朝身後的護衛們大聲下令道。
“給我抓起來,扭送到官府去。”
諸多護衛也是哭笑不得,心說我的個姑奶奶耶,找藉口也找個靠譜些的,這都入夜了,哪家衙門還開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