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綰兒雙手被綁。胸前春光乍泄。卻又無能爲力。只能仰躺着受辱。羞憤到了極點。早已方寸大亂。
她萬萬沒想到。厲天閏和鄭魔王會將義父方七佛丟下。更沒有想到厲天閏膽大包天到對自己動手。
這一路逃亡。她已經察覺到了厲天閏的意圖。爲了掩蓋身上帶着的盒子。她儘量不去碰觸厲天閏的逆鱗。沒想到最終還是被他發現了。
義父生死不知。但被朝廷大軍包圍。後路又斷絕了。這後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島嶼的計劃是方七佛最後的心血。是方七佛交給她的。又如何能讓厲天閏這樣的小人染指。
她緩緩坐起來。耳中是沉重的腳步聲。那騎士已經向她舉起了屠刀。
“嘶。”
那是毒蛇吐信的聲音。是天上鷹隼翱翔之時的尖嘯。
“噗。”
騎士的眉心被一根箭矢洞穿。箭矢那巨大的衝擊力。將騎士的後腦勺都炸開一個大洞。紅白之物四處濺射。
“嗤。”
這是騎士的戰刀脫手落下。刺入地面的聲音。
“咚。”
騎士終於倒地。新鮮的血腥氣息彌散開來。如潮水一般淹沒雅綰兒的感官。
她的耳中滿是凌亂而有力的馬蹄聲。撼動着大地的脈搏。她甚至能夠大致推算出身後的追兵大概有多少。
她默默計算着那騎士的戰刀跌落的方位。而後背過身去。想要藉助那倒插着的戰刀。隔斷綁縛雙手的繩索。
可她到底是驚慌了。一時心急。竟然被鋒刃割破了手掌。不過也終於摸到了刀刃。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隔斷繩索。身後的追兵已經將她包圍了起來。
“踏踏…”
那是腳步落地的聲音。她停頓了一下動作。但很快又加大速度和力度。終於將手腕的繩索給隔斷。握住了那柄刀。
雖然她擁有過人的聽覺和嗅覺。但從剛纔追兵射出的那兩箭。她便推測得出。那人應該是個神射手。要知道。這天下神射手並不多。但很顯然。射手永遠都是她的天敵。
因爲她需要細膩的感受。需要冷靜的分析。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感知周圍的環境。才能做出判斷和反應。
可弓箭迅捷犀利。能夠在瞬息之間殺人制敵。雅綰兒能躲得過飛刀暗器之類。卻無法躲得過弓箭。
但她還是驕傲地站了起來。因爲她嗅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那氣息曾經令她魂牽夢繞。令她芳心大亂。令她手足無措。那氣息能將她帶回到那個冰冷卻又溫暖的冰窖之中。那是她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一個地方。
蘇牧走到雅綰兒的面前。脫下自己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後敲了敲她的刀刃。毋庸置疑地沉聲道:“丟下。”
雅綰兒鬼使神差就鬆開了刀柄。而後順從地將手穿過袖筒。將蘇牧的袍子穿了起來。並任由蘇牧幫她繫上了肋下的扣帶。
在三百大焱朝廷的精英騎兵面前。蘇牧便如同在家裡照顧自家妹子一般。眸光疼惜。動作輕柔。那曾經大殺四方。冷辣無比的冰山美人雅綰兒。突然撲入他的懷中。淚眼大顆大顆無聲地掉落。
楊挺等人打了個呼哨。三百騎兵靜默無聲地繼續往前追擊。將整個世界。留給了這對人兒。
雅綰兒崩潰了。從方七佛被圍。厲天閏挾持了她。斷了密道口的退路。她就彷彿要失去這輩子的靠山。再也沒有義父爲她遮風擋雨。天地之大。她只覺着自己再次成爲了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子。
直到蘇牧的出現。直到這些騎兵對她秋毫無犯。直到他們把蘇牧留了下來。她終於緊緊抱住了蘇牧。彷彿整個大地都塌陷了。只剩下蘇牧還能讓她不至於墜落一般。
蘇牧撫摸着雅綰兒的背。任由她發泄着。直到她的身子不再顫抖。直到她不在抽泣。他才摸出一個錦囊來。塞到了雅綰兒的手中。
“這是你義父留給你的…”
這確實是方七佛留下來的。就在方七佛獻降於他之時。兩人有過一番牽扯。方七佛便將錦囊塞到了蘇牧的身上。只是蘇牧直到後來才發現身上多了一個錦囊。
他沒有打開這個錦囊。因爲那時候方七佛已經是走投無路。在人生最後的一刻。他想到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兒。而不是蘇牧。所以這個錦囊自然是給雅綰兒的。
嗅聞着錦囊上那熟悉的氣息。雅綰兒的眼眶又溼了。蘇牧連忙解釋道。
“你義父…或許並沒有死…”
雅綰兒猛然擡頭。但目光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她知道蘇牧只不過是安慰她罷了。在當時那種形勢之下。以義父的性子。斷然不可能被生俘。唯一的可能便是自盡。
蘇牧是何等聰慧之人。對雅綰兒的性格又早已瞭然。便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而後將自己的推測也說將出來。
雅綰兒也沒想到。在那種狀況之下。蘇牧竟然能夠注意到方七佛後牙根的用力。因爲她知道。義父確實有着假死的保命手段。
這麼一想。她就安心了許多。將錦囊裡的木牌取出來。握在手心之中。纖細的手指輕柔滑過。細細感受着上面的刻痕。那木牌上也刻着三個字。
“跟了他。”
雅綰兒身子一緊。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長這麼大。義父便只給過她兩個錦囊。而兩個錦囊。都跟蘇牧有關。前面一個。同樣是三個字:“殺了他。”
“原來義父一直都知道…”
是的。方七佛一直都知道雅綰兒的心意。他知道他不可能保護女兒一輩子。他也知道蘇牧不會虧待她。甚至如果一定要找一個人來代替自己照顧雅綰兒。那麼蘇牧絕對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之一。
他並沒有想過昱嶺關密道口那一戰會敗。甚至根本想不到蘇牧會帶人來截殺。這塊木牌是他早就刻好的。哪怕反撲杭州。扭轉戰局。總有一天。他也會將這個木牌交給自己的女兒。上面的內容也不會更改。
只是沒想到。他會以獻降的方式。才能將這個錦囊。塞入到蘇牧的身上。
“義父終於還是認可他了…”雅綰兒如是想着。再想想義父連假死都用上了。應該會沒事。她也就徹底安心下來。
發現自己還賴在蘇牧的懷中。她頓時羞澀起來。卻又不願再離開這個溫暖的懷抱。
她記得所有的一切。她記得義父對蘇牧的所作所爲。蘇牧臉上的金印就是義父親手刺上去的。這等恥辱的烙印。會追隨着蘇牧的一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與蘇牧之間。有些怨恨永遠都無法消除。
可蘇牧不計前嫌。甚至還幫着義父假死。所有這一切是不是可以說明。爲了能跟她在一起。蘇牧連仇恨都能夠放得下。
她沒辦法知曉答案。也不會開口去問。她只知道。窩在蘇牧的懷中。很溫暖。很踏實。很…很有女人味兒…
不過眼下也不是沉迷於此的時機。因爲厲天閏還在逃亡。他的手裡還有着那個盒子。
兩人有些尷尬又有些不捨的分開。蘇牧率先上馬。而後伸出手來。將雅綰兒拉上馬背。兩人同乘一馬。往前方追擊而去。
一路上。雅綰兒對蘇牧也不再隱瞞。將厲天閏的意圖都說了個明白。甚至連那個島嶼的計劃都說了出來。
蘇牧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在謀略方面。能夠比肩方七佛的。確實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人都說狡兔三窟已經了不起了。沒想到方七佛果真名副其實。真真做到了雲龍九現。讓人如墜雲霧。看不清他的真正意圖和計謀。卻每每在走投無路之時。又能夠峰迴路轉。可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明又一村。
二人一路追擊而來。不多時便趕上了楊挺等人。然而三百騎兵卻裹足不前。變得遲疑起來。
蘇牧策馬而行。到了前方一處山坡上。才發現楊挺等人都在放目遠眺。
但見得夕陽之下。厲天閏和鄭魔王殘餘的幾騎已經策馬衝下山坡。而山坡下是寬闊的大河。夕陽的映照之下。那河面便像燃燒着的金色帶子。
十數座高大的三桅福船。正停泊在大河岸邊。一處營地滿是大車。數千精兵早已設下了鹿呰、拒馬、木柵。前面還挖了深深的壕溝。溝裡種滿了尖木和竹槍。
數千精銳兵甲將整個營地圍得水泄不通。夕陽之下。依稀可見螞蟻一般的人流不斷往福船上搬運輜重和家當。
厲天閏和鄭魔王順利回到營地。便有婁敏中等人出來相迎。厲天閏一路被追殺。狼狽到了極點。氣急敗壞。就要點撥兵馬。殺個回馬槍。
可婁敏中畢竟是老成穩重之輩。一切以大局爲重。既然厲天閏已經回來。便讓精兵把守要道。加強防禦。而後該丟下的輜重就地拋棄。急令所有人上船。
“他們是想要逃了…”
蘇牧也不隱瞞。將厲天閏想要佔島爲王的事情都說將出來。楊挺等人也是愕然不已。沒想到方七佛竟然還有這麼一手。更沒想到方臘和方七佛沒有逃。卻讓厲天閏撿了這麼一個大便宜。
雅綰兒看不到眼前的情況。蘇牧說了個大概。她也知曉想要阻攔厲天閏已經不太現實。心裡難受到了極點。卻又無能爲力。
好在方七佛事先已經跟她分解過整個計劃。連海島的位置和島上的接應大軍部署都告訴了她。若不是時間來不及。又想着留個念想。她早就該把盒子給燒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楊挺皺了皺眉頭。他可不相信僅憑三百騎兵。就能夠攔下厲天閏。
蘇牧一時間也沒有太好的策略。倒是韓世忠開口了。
“咱們還是先到青溪吧。相信劉帥自有措置。一切還是該以大局爲重…”
韓世忠此乃老成之言。諸將士也沒有意見。便打算馳援青溪。
蘇牧卻開口道:“諸位權請回去。蘇某還有些事情要解決。煩請諸位弟兄與劉帥分說一二…”
徐寧關心蘇牧安危。不禁皺眉問道:“公子這是要到哪兒去。”
蘇牧遙遙一望。輕聲道:“我要到睦州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