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扈三孃的掩護,雅綰兒終於順利脫離了密探的監控,然而杭州城如今在童貫大軍的掌控之下,守衛頗爲森嚴,城門內外更是關卡重重,嚴防死守。
雅綰兒雖然日常生活無礙,甚至能夠執行刺殺任務,但她的特徵太過明顯,高挑的身段在南方女子之中格外惹眼,想要離開杭州並不容易。
即便順利通過了城門,如何如何前往睦州還是個問題,如此遙遠的地方,她總不可能憑着記憶摸過去。
以往她要遠行,總有方七佛的一匹識途老馬帶路,還有諸多高手隨行,並不虞有失。
可如今她孤家寡人,慢說識途老馬,便是尋找潛伏於杭州城中的探子都很難。
好在方七佛未雨綢繆,離開杭州之時,並沒有將這些潛伏着的密探帶走,而是將他們留下來,充當耳目,時刻關注着杭州城的動向。
這些密探早已收到方七佛的命令,除了探聽童貫方面的消息之外,還在孜孜不倦地搜索着雅綰兒的行蹤。
當雅綰兒來到先前的密探據點之時,早已人去樓空,她也只能留下暗號,趕往下一個接應點。
如此走了好幾個接應點,發現這些秘密據點竟然都被剷除掉了,她的心裡也開始有些焦躁。
正一籌莫展之時,她這一連串的走動,終於引起了密探們的注意,見得大郡主安然無恙,這些密探也是激動不已,很快就將雅綰兒送出杭州,護送着往睦州方向前行。
這纔到得半路,便撞見了方臘的大軍!
方臘最終還是沒有聽取方七佛的意見,一意孤行要將杭州奪下來。
杭州是他的國都,如果連國都都不要了,他又當個甚的南國皇帝?
方七佛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全力謀劃杭州的反攻戰,沿途更是大肆招兵買馬,強行徵調壯丁民夫,浩浩蕩蕩幾十萬人的隊伍,三教九流,良莠不齊,龍蛇混雜。
人數上雖然彌補了回來,但不是說拿上一柄刀就能變成兵,追求數量的代價便是質量的急劇下降。
眼看着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聖公軍參雜大量的民兵,雖然以老帶新,但短時間之內不可能出效果,幾十萬人吃喝拉撒全無章法,一時間烏煙瘴氣,軍紀軍容丟了個乾淨,方七佛是痛心疾首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吞入肚。
這等飲鴆止渴的法子,也只能用來做最後一搏,他也只能寄希望於一戰而定杭州了。
如果這一戰再敗,聖公軍的底子也就徹底打光了,到時候說什麼也要留下一些火種,綁也要將方臘綁到那個無名島嶼上!
方七佛這廂憂心忡忡,像個捉襟見肘的老管家一般,殫精竭慮地管理着數十萬大軍,卻聽長隨來抱,說是女兒雅綰兒回來了,便從中軍大帳疾行而出,雖不至於倒履出迎,也是顧不上儀容儀態。
父女相見,自是一番催人淚下的場面,雅綰兒毫髮無傷,方七佛更是歡喜不已。
方七佛無兒無女,雅綰兒便是他此生的依託,說是掌上明珠都不足以表達他對雅綰兒的珍愛。
打從雅綰兒及笄之後,他便再沒讓任何男子接近雅綰兒,以雅綰兒的姿色,他最擔心的便是雅綰兒被俘之後,會遭到朝廷狗賊的玷污。
如今見得雅綰兒清清白白的回來,他又豈有不喜之理!
只是當他聽雅綰兒說,是蘇牧將她放回來的,他的臉色便陰沉了下來。
他自然知曉女兒對蘇牧的那點小心思,也只當蘇牧將雅綰兒放回來,需要付出多少代價,這樣一來,怕是女兒再難忘記蘇牧了…
不過父女重逢,方七佛也不想提這些讓人心塞的事情,命人好生服侍雅綰兒,待得後者恢復了精氣神,這才坐下來長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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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綰兒雖然急着勸說義父,但聽聞這幾十萬大軍浩浩蕩蕩,也不知何時才能抵達杭州,便安心下來休息。
聖公軍的人都知道,大事自然是聖公做主,但小事都歸軍師方七佛管理,什麼纔是大事,誰都說不太清楚,有時候丟了一座城都算小事,有時候死了一個人都算大事。
但毋庸置疑,反攻杭州直接關係到聖公大業的成敗,絕對稱得上天大的大事,所以這件事理所當然是聖公拿主意的。
聖公不惜急功近利的糾集數十萬大軍,決意進行反撲,也不是全無道理的。
如果此時不做最後的抗爭,朝廷大軍在杭州扎穩腳跟之後,以杭州爲大本營,扼住南北咽喉之地,聖公軍便再難北上。
而且國都失陷,拖得越久,士氣便越是低迷,收復杭州的希望也就越來越渺茫。
再者,方臘在南方的根基雖然深厚紮實,但也禁不住這一年多來頻繁密集的四處征戰,底子早已被掏空,老百姓連基本的口糧都無法保證,盜匪橫行,又拿什麼來餵養這三十萬民兵?
方七佛對勝敗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方臘對大局的掌控也沒有錯誤,雖然有分歧,卻都合情合理,之所以發生這樣的情況,只能說大勢所趨,形勢所迫罷了。
或許也正是看清楚了形勢,方七佛才被濃濃的無力感包圍,人力有窮時,任是智近乎妖,也鬥不過天命所歸,誰讓大焱氣數未盡呢…
雖說如此,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方臘謀奪摩尼教,召集人馬打下半壁江山,若如此輕易地放棄這片基業,又如何對得起自己,如何對得起這些兄弟?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結果會如何,想想心裡都打鼓,眼下他們算不上兵強馬壯,但三十萬人堆上去,起碼還有一拼之力,或許這也是方臘和方七佛僅剩的底氣了吧。
遙想當年,起事之初,各路英豪來投,聲勢浩蕩震撼八荒,是何等的霸氣。
可隨着戰事的徐徐鋪開,聖公軍便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們雖然有摩尼教的教義作爲精神支柱,擁有了信仰之後的軍士們也視死如歸,但到底還是少了些什麼。
至於缺少的到底是什麼,方七佛也說不出來,或許也不敢說出來,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他知道雅綰兒想要說什麼,但他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是與雅綰兒盡享父女歡聚的天倫之樂。
邵皇后和皇妹方百花等人聽說雅綰兒逃回來了,也紛紛過來問候,最後連聖公方臘都過來坐了一會兒。
他們畢竟不是大焱官家那種傳承了幾代的帝王之家,眼下杭州又丟了,彷彿一切都回到了起點,禮節上就更是不講究。
雅綰兒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開,這位摩尼教聖女一般的奇女子,總算是給聖公軍帶回來了一些活力。
按說方七佛應該以此爲契機,在軍中宣揚,聖女逢凶化吉,乃是天命使然,昭示着聖公軍無比光明的前途云云。
可這一次,他卻沒有這樣做。
因爲他再也不想把女兒當成自己的棋子和工具,再也不想利用家人去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杭州的失利,或者說敗在蘇牧的手下,讓他彷彿明悟了些什麼。
論智謀,蘇牧絕對不是他的對手,說操弄人心,十個蘇牧都不是他的對手。
可爲何喬道清石寶王寅,甚至梁山軍的柴靜燕青朱武等人,大光明教的法王以及諸多高手,都願意站在蘇牧那一邊?
除了他們擁有方臘和方七佛這等共同的敵人之外,難道蘇牧身上就沒有其他的特質,來吸引這些人的尊敬與誠意?
有的。
無論是宋江,還是方臘,或是他方七佛,都是洞察人心,工於心計的大師。
可有一件事他們卻不如蘇牧。
無論是燕青柴進雅綰兒這樣的超級強者,還是徐寧岳飛陸青花這樣的尋常小子丫頭,在他們的眼中,都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即便他們強大如盧俊義鄧元覺,都不過是自己的屬下,雖然口口聲聲義結金蘭如何如何,但說到底,他們還是將這些人,當成了可以隨意差遣的手下!
而蘇牧卻不同,他可以解除徐寧的奴僕身份,可以結交巧兮姑娘和虞白芍這樣的青樓女子,可以與石寶這樣的江湖大盜相殺相惜,可以與撒白魔這樣的絕世梟雄平輩論交。
不管你的出身如何,不管你的地位如何,也不管你是貧賤是富貴,他都真心誠意地去來往。
宋江口口聲聲喊着替天行道,最後還不是爲了自己那點小心思?
方臘打出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旗號,可得了杭州,建立了南國之後,老百姓的日子可曾好過半分?
如果說這天下還有一個人,對待別人是“無有高下”的,那麼只能是蘇牧!
他的眼中沒有這個朝代的尊卑觀念,沒有奴化物化女性,無論貴賤高低,在他眼裡都是人人平等。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他是士林之恥,但絕大部分人,都能夠感受到他的與衆不同。
這份平等不是矯揉造作,而是他身爲後世人,與生俱來的特有品質。
哪怕視野開闊如宋江方臘,他們都看到了這種不平等,但他們都沒有想着真正去改變什麼。
因爲他們就是在這個朝代的代表人物,哪怕他們是最具叛逆精神的領袖,也無法跳脫着數千年來禁錮着他們靈魂的枷鎖。
他們敗在蘇牧手裡,只能說蘇牧是這個朝代的異類,非戰之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