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ωω●тTk án●℃O 金色的晨曦穿透青色的雲朵,灑下大片大片金黃,如同天上仙宮垂掛下來的雲紗。
杭州城外,方臘大營仍舊升騰着嫋嫋青煙,大火雖然已經撲滅,但整座大營卻慘不忍睹。
糧草營被燒了大片,存糧被燒掉十之七八,大批的軍資也被付之一炬,臨近的營房也被殃及,許多士卒也被烈焰燒得皮開肉綻全身焦黑,地上的屍體更是被燒得面目全非,整個大營充斥着一股難聞至極的烤肉味。
中軍大帳之中,倖免於難的將領們很快發現,昨日還與自己同堂軍議的弟兄們,竟然少了好幾位。
但他們並沒有垂頭喪氣,因爲他們沒有這個機會,因爲他們的心裡充滿了恐懼!
聖公發怒了!
諸將士本以爲杭州城定能夠速戰速決,以風雷之勢掃蕩踏平,可沒想到卻鏖戰了如此之久,用人命來填都無法拿下這座僅有五千焱勇正規軍的城市!
世人皆言大焱軍隊早已腐朽破敗,不堪一擊,事實證明也是如此,聖公軍一路北上,沿途縣城沒有一處能夠堅守超過半個月。
可從開戰以來,他們在杭州折損的人馬已經超過萬數,卻仍舊無法拿下這座繁華都市。
事先安插的棋子全部被拔光,宋知晉被揭發,斬首示衆,苦心經營起來的民團反而成爲了守城的中堅力量。
城中的探子細作幾乎被一掃而空,連大將石寶都音訊全無,所有的伏筆和後手幾乎全部被破,平白浪費了諸多人力物力。
好不容易將杭州的焱勇正規軍消耗乾淨,眼看着勝利的曙光已經照耀在他們身上,卻又冒出來一個蘇牧的錦鯉營,用前所未見的火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軍師運籌帷幄而成竹在胸,只需等到天氣轉壞,雨雪降臨,火器失去了用武之地,便是杭州城破之日。
諸軍將士也因此將杭州視爲囊中之物,視爲等死的獵物,可誰能想到,在沒有任何一點點防備的情況之下,杭州城最後的逃命力量,越王的精銳騎軍居然會用性命來冒險,主動出擊,夜襲聖公軍大營!
這一千精銳騎兵勢如破竹,殺人如砍瓜切菜,也不衝擊大營,不敢深入大營腹地,只是不斷迂迴遊弋,最大程度斬殺聖公軍的將士!
待得後方糧草營火起,騎兵更是肆無忌憚,這一戰下來,聖公軍這邊竟然死傷了萬餘人!
而收拾打掃戰場,清點了一番之後,敵軍傷亡情況才大致統計了出來,那支越王騎軍,竟然只留下了一百多具屍體,三百多或死或傷的戰馬。
也就是說,越王的騎軍傷亡總和最多也就是三百餘人!
攻打杭州之前,軍師就已經定下了策略,不惜犧牲人命,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這座要塞城池。
所以聖公和軍師最不心疼的就是人員傷亡,只要杭州拿得下來,四海八方的苦難弟兄紛紛來投,又何愁無人可用?
讓他們心疼的是,軍師千算萬算,層層防備之下,居然還是讓人將糧草營給燒了!
非但如此,這些個聖教餘孽居然趁火打劫,潛入大營之中,大肆刺殺要緊的將領,甚至連聖公的親叔父方垕都給斬了首!
聖公之所以發怒,正是因爲那個被他敬之若生父的叔叔被殘忍梟首,而殺人兇手最後居然還能在萬軍叢中逃脫生天,一個都沒能擒住!
聖公軍這邊是哀鴻遍野、傷兵滿營,士氣軍心低迷到了極點,可相隔不足三裡的杭州城內卻是歡天喜地,那山呼海嘯的歡呼慶祝之聲,遙遙傳來,像一根根無形的羽箭,刺痛着聖公軍那破殘的恥辱之心!
靈應天師包道乙的頭顱剛剛被丟下城頭,這才過了一天一夜,大司馬方垕以及七八名重要將領的頭顱,已經被掛在了杭州城頭之上!
方臘面無表情,但從他緊握到發白的拳頭,在座諸位都看得出來,聖公是怒不可遏了!
人說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則伏屍百萬。
聖公雖然仍未稱帝,但實際上已經掃蕩了南方各道路的縣城,佔領了大片的疆域,只要拿下杭州,完全擁有開國稱帝的資本。
所以聖公這個“準天子”發怒,又如何不讓人膽戰心驚?
方臘確實很憤怒,但他心中的悲痛,要遠比憤怒來得強烈,因爲叔叔方垕之死,真真讓他倍受打擊。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依賴和信任三弟方七佛了,如果不是呂師囊和方傑沒能追到那支遊騎,如果不是王寅沒能守住糧道,如果不是婁敏中沒有跟上方垕,眼下的境況又怎會如此悽慘?
這是他起兵一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慘敗,被破殘不堪,只要再踩上一腳便能踏平的杭州城,來了一次以寡勝多,反敗爲勝!
眼下糧草被燒了絕大部分,也不知能否堅持到天氣轉壞,由於方垕的去世,他不得不讓婁敏中監督糧草,可就算現在從其他地方運糧,也解不了近渴啊!
爲今之計很明確,只有拿下杭州,才能夠真正取得勝利!
可如今軍心士氣不可用,又該如何提升起來,強奪杭州?
沉默了許久,方臘終於長長嘆了一口氣,雙手平平壓在案桌之上,上半身微微前傾,雙眸如刀一般問道。
“事已至此,諸位有何妙計可教我?”
方臘話音落下久久,卻無人敢出聲,在座將領低垂着頭,甚至不敢與方臘對視,只有婁敏中等中樞大員將目光投向了方七佛。
是的,無論遭遇何種挫敗,方七佛仍舊是他們的首席智囊,只要這位軍師還在,便不會出現束手無策的窘況。
一直沉思着的方七佛微微擡起頭來,竟然破天荒出現了一絲笑容,而後朝方臘說道。
“不得不承認,這些個朝廷走狗之中,確實有那麼一兩個長腦子的,可他們終究只是看家狗,而不是狼。”
“他們以爲燒掉了糧草,我等便只能撤軍或者束手待斃,卻不知燒糧反而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兵法常有說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破而後立卻是需要恰當的時機的,糧草被燒,正是我軍的轉折契機!”
“太史公有說,夫月滿則虧,物盛則衰,乃天地之常理,樂極則悲,日中而移,月盈而虧,皆爲物極必反的道理。”
“就像眼下我軍中士氣軍心,早在前天就已經被火器打落到了谷底,如今再遇大敗,糧草又被燒,只要稍加鼓舞激勵,士卒弟兄們就會看清形勢,咱們已經沒有退路可走!”
“若拿不下杭州,就算我等退守後方,待得朝廷大軍下來,依舊抵擋不住,那麼咱們的千古大業,便就此止步了。”
“所以這就是我等置之死地而後生,破而後立最佳的時機!”
方七佛說到激動處,猛然站了起來,緊握着拳頭,往空中一揮,死死捏住,目光灼灼地掃視着全場,在座之人竟然憑空生出一股戰意來!
是啊,經此一敗,他們已經徹底沒有了退路,如果拿不下杭州,他們便無大城可依,又如何能夠抵擋得住朝廷的十五萬大軍?
只要拿下杭州,他們就擁有整座杭州的人力物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攻打了那麼久,深知杭州城的防禦工事有多麼的牢固堅韌!
真正強大的統帥和謀士,不是在順勢之中求勝,而是身處必敗的逆境,仍舊能夠化被動爲主動,就好像杭州城幕後那位謀士一般,在聖公軍所有人以爲杭州必克的時候,他卻謀劃了一場主動夜襲,並取得了大勝!
他們都知道杭州那位幕後謀士姓甚名誰,如果說這場大敗之前,還有人質疑軍師派出四員大將,不惜一切代價斬殺蘇牧,那麼現在,已經沒有人敢這樣想了。
包道乙被斬殺之後,方臘也曾經暗自對方七佛表示不滿,認爲方七佛太過看重蘇牧,有些小題大做,若非爲了殺蘇牧,他的結義好兄弟包道乙也不會死。
也正是包道乙死了之後,方臘開始不似從前那般聽從方七佛的意見,可現在,聽了方七佛的話,又洞察到諸位將領的想法,方臘才深刻地感受到,方七佛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
早知道蘇牧會帶來如此一場大敗,當初就不該拍出王寅和包道乙等四員猛將,而是連八驃騎和二十四將一同派出去!
亡羊補牢而爲時不晚,方臘並不是爲了顧及顏面而不敢虛心求教之人,否則他也無法取得今時今日的成就。
“三弟,具體怎麼個做法,便跟大夥兒詳細說說吧。”
方七佛在中軍大帳分解激勵士氣軍心的策略之時,杭州城正沉浸於舉城歡慶之中!
短短三天之內,他們連續歡慶了兩次,而這兩次大勝仗,都離不開蘇牧這位首席大功臣!
雖然死傷了三百餘的精騎,但越王趙漢青顯然也是開懷之極,他癡迷於軍事,時常親自練兵,這也是官家忌憚他、時刻防着他的原因之一。
但他貴爲一地藩王,確實沒有太多實戰的經驗,好在今日,有一羣不自量力的泥腿子,讓他既能練了兵,又取得了大勝,贏得了全城百姓的尊敬!
這一切,都要感謝蘇牧這個書生樣的年輕人,也不枉自己將那一套武將甲贈予他了。
杭州的高層還在慶功宴上言笑晏晏,談笑風生,彷彿再堅持幾天,方臘賊軍就會因爲缺糧而退散,而杭州城因爲還有蘇牧事先囤積的救命粗糧,形勢頓時倒轉過來,眼下不是杭州耗不起,而是聖公軍耗不起了!
按理說,局勢的走向對杭州極爲有利,無論怎麼看,杭州都能夠憑藉這次夜襲大勝,安然渡過這段生死存亡的危機。
可獨坐一隅的蘇牧卻如何都興奮不起來。
趙漢青貴爲越王,高坐於首席之上,與宴席間搜索掃視,這才發現蘇牧面色陰沉地枯坐於角落,不由舉杯高聲道。
“蘇兼之何以面有憂色?難不成嫌棄這勝仗還太小?”
聽了趙漢青打趣的話語,在座賓客都大笑起來,整座宴會廳洋溢着無盡的喜悅。
然而蘇牧卻沒有一絲笑容,他緩緩站起身來,拱手低頭道。
“殿下,某斗膽建言,望殿下即刻突圍,逃出杭州,今夜方臘賊軍必定會發動夜襲!”
蘇牧此言一出,全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