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盡的黑夜。
解衣欲睡,卻聽到了一陣簫聲。
若有若無、若隱若現自宮闈某處傳來。那隨着夜風明明滅滅、幽幽咽咽的旋律裡,竟奇異地寫滿了吹簫人遭到刻意壓抑的、悽迷而彷徨的心緒。
我心中一驚,自從開朝以來,宮中就要明文規定,宵禁之後禁止笙歌,是誰敢冒着殺頭的危險在此吹簫?
好奇心促使着我探個究竟,我提起一盞琉璃燈,披上一件翠紋織錦羽緞斗篷,小心翼翼地穿上長靴,不緊不慢地走出了吟風樓。
我和祭司是住開的,他睡在主臥,我睡在一旁的偏廳。
一般情況之下,他睡得很早,而且不需要人伺候着。
我經過大廳的時候,無意間瞥了一眼掛在上面的繡畫。
畫中人高貴、淡定、漠然,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眉心的一點硃砂,更是平添了幾分仙氣,那是一種凡間人永遠無法擁有的氣質。
“是到底是誰?”我突然間喃喃自語道。
我一笑,怎麼能和畫中人交談?我真是傻的可愛。
順着簫聲,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一片六月雪之中。
初秋迷離的月光下,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黑衣男子凌空揮舞着飛刀,颯颯的刀風在我耳中全都幻化成了霸上凜冽的寒風。一招一式都凌厲至極,看樣子是暗器高手,而且和龍謠旗鼓相當。
在一旁吹簫的白衣男子衣袂飄飄——竟然是祭司!
黑衣男子凌空一躍,反手一轉,一個完美的弧度,瞬間手中的飛刀化作了暴雨梨花般的白光,密密麻麻地刺向了六月雪,針針命中目標。
“差了點。”
祭司一雙清澈澄靜若黑寶石般的眼睛,那眼裡的笑意猶如水波劃過黑寶石,閃閃熠動,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一頭如墨的長髮只隨意的披着,純淨脫俗,超然出塵。
“絕色哪裡有破綻,還請公子點明。”黑衣男子的容貌在夜色中模糊不清,這是能看見他絕豔的側臉,還有一雙宛若天成的桃花眼。
祭司不直接點明,而是模糊地說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一笑,這果然是祭司說話的風格。
“公子,我們什麼時候回南詔?”被稱爲“絕色”的男子問道。
“還沒有到該回去的時候。”祭司笑了笑,那種神情,我至今還覺得很熟悉,他的容顏,依舊和四年前一樣,絕對完美。
“多久?”黑衣男子顯然有一些等不及了。
“不久。”
“絕色,你可以走了。”祭司轉過身,朝着吟風閣的方向走回去。
祭司沒走到三步,卻被身後的黑衣男子叫住了,“公子不覺得這個遊戲早該結束了嗎?”
“還沒有,”祭司轉過身,那雙眸子恍若黑寶石一般,“現在,我想結束都有一點棘手,她開始她的復仇了……”說道這裡,他不禁一笑。
那個人,那麼倔強,就彷彿當年的自己。
醉眼裡看出去,連瀰漫在苗疆空氣裡的高高在上也都一點一滴,變成了記憶中一覽無餘的蒼莽。那是他自年幼起就看慣了的風景,是隨着他的成長,不知不覺就烙印在身體裡、血液裡最本真的暴戾……
絕色嘆了口氣,無關風月,“公子變了。”
“哦?”他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