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8、辭別

阿嬢的健康狀況起碼在當時蒲素覺得自己無能爲力,除了買賣保健品,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那個年紀也想不出其他什麼,如果有人告訴他,怎麼做可以改善,他毫無疑問會去做,只不過沒有。

普遍的認識裡,都認爲是自然規律,所以上了年紀的身體不舒服,哪裡不合適,都被認爲是天經地義。

有的時候身邊親人走了,有些人會哭的生不如死,很多原因,可能就是生前沒有盡力。如果真的盡力還到了那一步,基本上的心態是解脫,這種解脫不論是對生者還是逝去者而言,都一樣。

當天晚上,蒲泓安排的百樂門。因爲那裡太熟悉了,非常自在,蒲泓就愛去那邊吃。飯點到了,蒲素給王豔打了電話,讓她們下樓帶她們去吃飯。到了飯店,坐在百樂門頂層,帶她們看了會風景。嚴明他們搞的這個店,不是高檔的,其實價位十分經濟,但是生意曝好,每天排隊都很多人,只不過蒲素不管什麼時候去,哪怕服務員搬個桌子特地給他支一桌都是隨時有位置的,他算是編外股東。那邊的VIP卡,只要他帶第一次去的朋友,總會去吧檯拿幾張,一人一張和發牌一樣的贈送。

那頓飯記憶裡吃飯過程沒啥好說的。只記得,吃了差不多,王豔的同學識相的說要先回去,蒲泓把她先送回去。於是,就剩下了王豔和蒲素兩個人。

兩人隔着桌子小聲交談,有那麼一刻,蒲素看着對面的王豔,恍惚中問自己:“這就是那個曾經讓自己刻骨銘心,愛到死去活來的那個人?”

那個朦朧的場景至今還能想起模糊的畫面。他在懷疑自己的時候,說明心態已經完全變化了。

百樂門下面都是客房,是酒店。平時他帶人到這邊宵夜,有時候直接讓嚴明他們的人幫忙下去定個房,把房卡送過來,吃完直接就進電梯去房間了。其實,他要是對王豔有想法,讓他們去拿個房間,然後帶到客房裡應該非常自然。

但是他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沒錯,哪怕王豔再是含情脈脈,他都沒那想法。只覺得和她在一起彆扭,其實他沒其他事,但就是覺得這樣是浪費時間。

聊的什麼內容沒印象裡,只是沒有太久蒲素就提議送她去休息。並且第二天給她打了電話,說自己很忙,這兩天恐怕沒時間陪她們。王豔除了說不能耽誤他的正事,趕緊去忙自己不用管她以外也沒什麼好說的。

大概安排了蒲泓帶她們去哪轉了一圈。也最多就一天,居住在一個地方的人,很不願意去那些遊客衆多的地方去閒逛,而且桑海,根本就沒什麼值得去閒逛的地方。比如蒲素覺得那些老洋房很有味道,可要是帶一個遊客去那些除了老房子,其他什麼都沒有的地方,人家會覺得他沒誠意。

王豔知道梅芳在桑海,提出要看看她,給蒲素敷衍掉了。如果是爲了報復她,讓她來蒲園看看,應該對她刺激會不小。那個以前她覺得在家人面前羞於啓齒的小痞子,其實是有點家底的。哪怕蒲素還是原來的蒲素,阿嬢的這棟房子和她家的差距就不知道有多少。

人就是這樣,在什麼山頭唱什麼歌。如果距離太過遙遠,那麼你的所謂價值,在別人眼裡啥都不是。鑽石沒被炒作起來之前,也不過就是個發亮的石頭,實用性遠遠不如一面鏡子。蒲素那時候在南州要是有一套一室戶的單獨公房,在她家人眼裡也比遠在桑海的洋房要有意義的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蒲素要是不去桑海,早晚蒲園就跟了他姑父的姓。這也就是姑媽一直在打的算盤。幾十年來,從未,從未有過讓親弟弟這邊把戶口遷回來的意思,滴水不漏,絕口不提。

蒲素跟她搞的不愉快了之後,她後來又把腦筋動到蒲泓身上。聲稱她大兒子的公積金不買房子也是浪費,讓蒲泓出錢在她附近的一棟高層公寓買房,房產證自然是她大兒子的,但是她說自家人不用多想,不會搞出什麼事情的。

蒲素看到蒲泓還真的考慮,直接把她罵了一頓。蒲泓就說她都知道,就是不好意思拂了她的面子。蒲素就說作爲長輩,面子是要自己賺的,不能靠忽悠小輩去給。

這個提議大概是98-99年左右,那棟房子正好在內環裡,當時6000多一平。蒲素後來和姐姐買了新加坡美樹館,八千多一平,老法租界裡面的,地段好的太多。誰要她家兒子的公積金來買房?房子真買了,到底算誰的?最後不是捏着鼻子吃悶虧,早晚就要上《新老孃舅》節目,麻煩柏萬青阿姨。

所以蒲素一再被姑媽視爲破壞她打算的人,是十分不待見的。可以看到她每次出席家庭活動,那副臉色都不好看。但蒲素不管,只顧和自己三個表哥喝酒聊天,談笑風生。可以說,老蒲這邊對她的壞人都是蒲素在做。偏偏他從小就一直在桑海,所以背地裡蒲秀紋肯定說她這個侄子沒有良心,白眼狼。

而蒲素也無所謂。至今也覺得自己是仁至義盡。阿嬢明明有一兒一女,憑什麼就要被她帶着丈夫和幾個孩子霸佔房子?而且,讓她們戶口遷出去,也是按照當時的份額計算的。講到這個,郭娟是有功的,她的進修課程裡的經紀人同學是按照市場價給出的價錢,並且指明瞭操作的路徑。

況且,實在的說,老洋房是不拆的。後院就是市級保護建築,挨在一起,蒲園是不可能拆遷的,三個表哥都是在蒲園結婚的,孩子都在這裡,居住條件遠遠不如三家分開,各有一套獨立的房子,肯定是比擠在一起好多了。

蒲素把王豔仍在桑海,不想露面,並不是他有其他女人或者什麼事情。就是單純不想露面。直白的說,就是沒感覺了。

這幾年他也經歷了不少,看透了很多事情。最現實講法就是,既然當年一文不名,落魄跑路的時候她不願意同甘共苦,那麼現在她也配不上了。

蒲素那時候冒着風險潛回南州,苦苦央求她和自己一起走。心態上固然是自私的,但王豔如果當時能做決定,他無疑會在餘生珍愛她一輩子。但現實是殘酷的,蒲素要什麼,什麼都不給。人不走也行,想和她把事辦了,生米煮成熟飯,也更不可能。

沒錯,這些心態都是自私的角度出發,他不避諱承認。覺得他猥瑣可恥,那些無私的人儘管去無私,高尚好了。他既不會仰視這些人,也不會看不起自己。哪怕現在他也沒覺得自己那麼想,有什麼不妥。他發出請求,希望王豔上車,是出自自己的真實想法。而對方選擇拒絕,不上他這趟車,也是直接給了答案。

王豔這輩子,按照她的路子,應該過得不會差。大概是那種同學同事裡條件都不錯的那種,但蒲素知道她並不會活的真正幸福。一個壓制型人格,既不會讓自己多快樂,也不會讓身邊人多高興。

講到這裡,如果是一般小說中應該會有一些狗血的劇情,讓人看的很過癮,不管對不對,符不符合實際,爽就完了。但實際上蒲素這裡並沒有發生,敷衍的兩頓飯之後就一直沒再見過面,二十年了,至今沒有見面。

事實是王豔沒有羞辱過蒲素,哪怕蒲素傷心欲絕,撕心裂肺,他也得公道的講一句,王豔當初只是拒絕他,並沒有其他什麼言行。而且只要蒲素一聯繫她,她還會在電話裡哭,表露出兩人男女朋友的關係還是在的。只是在重大決定,比如私奔,跟着他跑路,或者是徹底的把人交給蒲素這兩點她始終有着自己的堅持。

跑路期間,或許是因爲過於愛她,蒲素不可能不多想。愛恨糾結之中越想越多,有的沒的,各種負面的情緒都會產生。最後,得出自己吃虧了的結論。

他養過狗,所以再也不養了。他愛過,所以也很難再愛了。王豔對他的戀愛觀,那種衝擊是巨大的。接着孫莉的做法,讓他對女人又產生了另一種看法。加上後來的經歷,讓他總結出,凡是自己不當回事的,自己都很主動。只要把女人當回事了,下場都不會怎麼好。

王豔在桑海待了兩三天,蒲素沒有想過和她見面,沒有想過帶她去買點東西,不是因爲他不懂人情世故,就是想徹底隔離,不想再有什麼交集。

那種“她就是當初那個讓自己要死要活的女人?”的念頭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就是在百樂門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個念頭,讓他瞬間好像在對待女人上面開了一個竅。想到那個夜晚,在被王豔拒絕之後,自己失魂落魄的敲門回家,嚇的老蒲和梅芳不知所措,坐地地磚上嚎啕大哭要去自首的樣子,他知道,那個少年已經消失了。在那一晚之後,那個曾經的自己已經不在了。

大概每個人都僅有一次真愛的機會。而能抓住的人應該並不是很多。想象一下如果沒有那個意外,最終蒲素能和王豔怎麼樣。以現在過來人的角度看,恐怕蒲素會生如死,要經歷不知道多少打擊和磨難,而最後的結果十有八九不會好。

那時候南州還沒商品房,後幾年出來了,價格就算以現在的眼光看不高,但也不是他這麼一個沒有積蓄的人能買的起來的。他存不下錢,那些收入維持他每個月的開銷都捉襟見肘,他沒讓王豔和自己在一起時花過一分錢。雖然王豔比他收入要高的多(之前蝶戀花做諮客,收入就很高,還兼職在哥哥店裡幫忙,後來自己開店),但蒲素窮大方全部大包大攬,而王豔沒有主動付過一次錢。

中國女人好像都那樣,不管是90年代初還是現在。不管男人有錢沒錢,似乎男人這樣都是應該的。搞笑的是她們卻把自己的權利看的極爲重要。好在,現在男孩子也都早就是獨子,也越來越發展出不願意讓着她們的苗頭了,想和她們計較的男人越來越多。這是必然的,也是應該的。

那些所謂爺們就應該怎麼怎麼樣的毒雞湯最好少灌灌,你要是自己願意當個傻叉沒人攔着你。

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忘記了,那天上午蒲素在辦公室,王豔打來電話,說自己要回南州了。蒲素立刻在電話裡虛僞地說這幾天太忙,沒有時間陪她。要不要人送?要人送的話他派個車。王豔說打車去新客站就行,然後兩人支支吾吾幾句之後,王豔欲言又止的問:“我……我想……”

“你想什麼?說呀!”蒲素輕鬆地說道。知道她要走了,他是沒來由的輕鬆。畢竟她人在這裡,對他就是個壓力。不露面逃避的行爲,其實本質上就代表着極不舒服的一個心態。

“呃,我有個事情想問你,問完我就走了。……在南州的時候,有一次遇到你媽媽,我問你……”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蒲素其實是知道的。王豔后來去過一段時間他家,有機會她就去蒲素家裡坐坐,但是梅芳對於蒲素的下落從來不說。一方面是保護蒲素的行蹤,另一方面是也不想她和蒲素有什麼瓜葛。

“嗯?問她什麼?問我在哪,她說不知道?她就是膽子小,誰都不敢說……”

“不是……我看到阿姨懷裡抱着一個小孩……”

“嗯……”

蒲素聽到這裡沉默了。

“然後……然後阿姨說,是你的孩子,你結婚了……”

王豔說到這裡就停了,顯然是等蒲素回答。

蒲素僵了一會,這個問題沒法迴避。

過了一會,他才滿嘴苦澀的回道:“是的。”

接着電話兩邊的人都不說話了,空氣像是凝固了。很快,電話那一頭就傳來王豔的啜泣聲。蒲素嘴脣乾涸,保持着那個姿勢,彷彿王豔就坐在他的對面,拿着電話不敢動。

啜泣慢慢變成了抽泣,又變成了哭泣。除了哭聲,王豔再也沒有一句話。她沒有放下電話,似乎是在等蒲素說什麼。而蒲素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有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時不時的撩撥她,吊着她是有多麼可恥。和孫莉結婚生子沒什麼,不該的是一直那麼和王豔保持着關係,各種撒謊裝情聖。當時,他認爲是一種報復,只不過在這一刻,他後悔了。

兩個人就這樣,最少王豔哭了有二十分鐘。最後蒲素把電話擱在辦公桌上,他實在受不了那哭聲。從始至終王豔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字,他也沒有。當時的心情無法形容,現在也形容不好,或者不想去形容。

最後,那邊吧嗒一下掛了聽筒,電話裡傳來急促的嘟嘟聲。蒲素這才嘆了口氣,按掉了電話。

至此以後,二十年,兩人再無一絲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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