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的南州,天黑的特別早,晚上6點多已經漆黑一片了。
還是昨天那個貨場,莫權和勁鬆站在中央不時向四處張望,蒲素依然躲在一旁的角落裡神情警惕。
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爲這裡四通八達而且周圍地形非常複雜,便於逃遁。
貨場靠南的圍牆有一個缺口,剛好能夠容一個人蹲下鑽過去。出去後有三條岔路,其中還有一個沒有圍牆的棚戶區,鑽進去後很難再找到人。
遠遠騎過來一輛自信車,後座上還載着一個人。蒲素心情有點激動,看着莫權和勁鬆迎上去後自行車停了下來,看到後座上嬌小的身影,他知道那是他媽媽梅芳。
這一刻蒲素鼻子開始發酸,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是非常不孝順。從小到大總是闖禍,都這麼大了還讓父母擔驚受怕,而且這次闖的禍居然這麼大。
看到莫權和勁鬆都在朝他這個方向揮手後,他等了一會把眼角的眼淚擦了擦,平復了情緒才站起來走過去。
昨晚他讓莫權和勁鬆幫他買了一張今晚9點到桑海的火車票。然後今天上午讓蔣俊去老蒲單位,讓老蒲下午就帶上梅芳出去轉悠注意別被盯梢,晚上7點到這裡碰頭。
蒲素今晚沒讓蔣俊跟着過來,在他家兩人提前做了告別。鑑於現在的局勢,警察在火車站堵人的可能性比較大,沒有必要讓他跟着一起,他讓蔣俊幫他做另外一件事。
“你們沒事吧?”
蒲素走上去看着自己的爸爸媽媽問道。
眼前的老蒲和梅芳好像老了很多,兩人臉上都是既責怪又心疼的表情。看到蒲素過來一時都沒說話,只是緊緊的看着他。
莫權和勁鬆都知趣的閃到了邊上,讓開距離給他們一家人說話。
“這是你要的東西,一定要放好,還有1000元錢。家裡你也知道,纔給你交了駕訓班的錢,剩下的都墊付醫藥費了……”
老蒲最終還是開了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包。
“錢,我還有,你們拿回去。你怎麼沒騎摩托車來?”
蒲素把錢包接過來打開看了看夾層,把錢抽出來遞給老蒲。
“哪敢騎?看車棚的老劉肯定早就被他們打過招呼了。我們下午先到你小舅舅家……”
“錢你拿着,不帶錢我們哪能放心?你到了桑海就給你姐姐……”
梅芳從老蒲手裡接過錢往蒲素手裡塞,這時候開始抽泣了。
“我沒事的,媽。以後莫權和勁鬆會來找你們,這事勁鬆答應幫忙,你們……”
說到這裡蒲素把莫權和勁鬆叫過來,讓老蒲和梅芳以後和他兩多聯繫。
沒見面時蒲素覺得會有很多話要講,也做好了給他們責罵一頓的準備。這時因爲心中愧疚沒臉面對他們,反而好像沒什麼可說的。
老蒲和梅芳至始至終沒有責怪他一句,蒲素知道老蒲和梅芳對自己算的上是溺愛,到這個時候了也不捨得罵他幾句,反而讓他更是無地自容。
“那你們回去吧,我到了以後叫蒲泓給你們打個電話。”
“不能讓她打家裡電話,打到我單位去。電話裡也不要講什麼,只要你姐姐來電話,我就有數了。”
“嗯,那你們走吧,路上小心,以後保重身體……”
蒲素和爸爸媽媽開始告別。
“要,要不,你去投案自首吧。真沒做過的事情也能講清楚……”
老蒲這時扶着自行車看着蒲素尷尬的說着,或許這纔是他的真心話,他今晚最想和兒子說的話。
“你十三點啊,神經病!泡泡不要聽他的,我們走了,你當心點……”
梅芳聽了立刻推打着老蒲,催促他趕緊走。
“爸,我不會去坐牢的,出來這輩子也完了。”
“媽媽,你放心,你們要保重身體,我自己會小心的。”
蒲素看着老蒲和梅芳態度很是堅決。關於這一點,前幾天他就想好了。
“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吧,等蒲素安全了,我安排一下到時候叔叔和我家爸爸見個面,我和我爸爸講過了,這事情不是沒辦法……”
“叔叔,阿姨你們以後有什麼事就找我們兩,蒲素走了,我們就是你的兒子……”
莫權這時候和勁鬆一起安慰着老蒲和梅芳,蒲素聽了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那你小心點,我們走了。你也大了,要照顧好自己。”
老蒲也有點受不了這場面,說完話就騎上車帶上梅芳走了。
蒲素目送着爸爸媽媽,就看到老蒲剛騎出去沒多遠,又轉過頭對着蒲素說:“他們從家裡拿走幾張你的照片,你要當心。”
這次說完是真的走了。
坐在後座的梅芳一直偏着頭看着蒲素,眼神裡充滿着疼愛和擔憂,直到蒲素的影子在夜幕裡徹底模糊還緊盯不放。
“蒲素,不是我說你,你平時就是太沖動了,現在把你家裡搞的……”
莫權這時候作爲好朋友,說了幾句蒲素。
“所以,你們都要接受教訓。以後都別……像我現在這樣……”
“莫權你現在說這個屁話幹嘛?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了?”
“我,我是剛纔那場面看了難受……”
“誰不難受?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哎……”
在兩個好朋友的爭執中,蒲素捂着臉蹲在地上。
看到蒲素這樣,莫權和勁鬆這時候都停了,沉默地站在一邊等蒲素平復情緒。
“好了,走吧。”
過了一會,蒲素站起來走在前面。
三人從貨場往上爬過一個土坡,上面就是鐵路橋路基,一直順着鐵軌往火車站走。
車站外的鐵軌上停着幾列編組的火車,看到一列綠皮車上掛着南州-桑海的標牌,勁鬆拿出腰帶上掛的鑰匙鏈,掏出一把火車專用的鑰匙開了門。
三個人從路基上爬上車,找到蒲素的車廂座位坐了下來。
現在因爲案子由分局接手、又在嚴打風頭上,警察很有可能會派人在火車站圍堵。只是有莫權和勁鬆在,這手段對蒲素不起作用。
綠皮車的鑰匙通用,一把鑰匙可以開所有門,所以現在火車還沒進站停靠月臺蒲素他們已經上了車。
除非檢票以後警察上車一個個車廂認人,光是封堵車站和檢票口是找不到蒲素的。現在蒲素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不過真要那樣開另一側的門跳車也能跑掉。
三人在車上說了一會兒話,莫權看看勁鬆,後者對他點點頭,然後莫權從口袋裡拿出一沓錢交給蒲素說道:
“你也知道我們都是大手大腳的人,這800元錢是我們今天湊的,你別嫌少,以後有困難了打勁鬆傳呼,我們一定……”
“錢你們拿回去,我的事還要你們幫忙。我有錢,加上我爸爸剛給的還有小兩千……”
蒲素是真沒和他們客氣,老何那天剛給他塞了個信封,他收了裡面的1000元。這兩天花了100多,加上老蒲剛給的1000,確實不缺錢。
“不行,你這次出去不是幹其他事情,什麼時候回來還不一定。”
“拿着,墨跡什麼。我們不叫你回來千萬別回來,這裡的事你放心……”
“咔噠”一聲輕響,火車稍稍往後頓了一下之後開始緩慢的往站裡開,緩緩停在月臺上。
這個時候是最緊張的時候,蒲素也沒了和他們推讓的心思,把錢接下來後臉色有點緊張。
乘務員也來了,把車箱門打開後在月臺上站立待客,等會就開始檢票了。莫權說他去檢票口看看,他下車後蒲素和陪着他的勁鬆又拜託了幾句。
勁鬆安慰蒲素讓他放心:“只要人沒死……就是花錢多少的事情。”
檢票口開始放人,月臺上非常喧鬧,亂哄哄的氣氛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不光是蒲素,這時候勁鬆也有點緊張,他下車看了一會後上來告訴蒲素,原來今天有新兵入伍。
看着排着隊的新兵打着揹包上了車,下面送站的親友哭哭啼啼,這一幕讓蒲素又想到了他當年當兵時的情景。
沒想到現在又到了送新兵的時候,自己上一次長時間離家正是入伍,而這一次出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