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終於輪到捕夢者懵了,“你怕什麼?不就是一個死人嗎?何況你還說他不是死人,這更沒什麼好怕的了。”
羅念桐聽說不是可可,心裡吃了一顆定心丸,六神漸漸歸了位。四九一味哭哭啼啼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好奇這究竟是什麼名堂能把四九嚇成這樣,待得他爬起來,棺材裡還是那些老鼠和露出來的人臉。那人臉他剛纔心神大亂,沒細看,這陣子仔細看傷痕,發現應該是高處墜崖摔傷的,不然傷口裡不至於那麼多的沙礫,牙齒被磕掉,這個也算正常,只是沒想到嘴巴被摔出了那麼大的豁口。
這是個活人,羅念桐確定四九說得沒錯,這張面目全非的臉還有些生氣,豁開到耳根下的嘴巴代替了鼻子的功能,隱約還在呼吸。
那些老鼠們緊縮在一起,擠擠密密,藏頭縮尾,既不怕人也沒有想要攻擊羅念桐的跡象。剛纔那些在地上扭來扭去的小蛇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蜷成一團,溫順的躺在鼠王腳下,似乎在等待它進一步的指示。這種情形,羅念桐覺得依稀有些眼熟。可是細想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捕夢者看他臉色不對,連忙問怎麼了。
羅念桐搖搖頭,指着腦袋說:“短路了。”又說,“裡面好像是個活人,想辦法弄出去吧,不然眼睜睜的看着人死,也不是我們老爺們兒的風格。”
捕夢者一拍腦袋,這才發現那裡面真的是個活人,趕忙把伸手想把他弄出來,但又不曉得怎麼下手,生怕令那人傷勢雪上加霜。
四九見狀,大叫一聲,連忙撲過來死死護住那棺材不讓兩人碰。“你們找死!壯姐姐在救人!”
救人?羅念桐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一點非常重要的線。
四九小孩子氣的一手護着那棺材裡的人,一邊急急忙忙地趕他們走,說這回闖下大禍了,已經不單單只是她悄悄救了兩個被罰的人那麼簡單,胡壯好不容易纔又等到這麼一個機會云云。
她在說這些的同時,羅念桐正在苦苦思索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這種場面,幾乎他可以確定在蓬州有人給他說起過這個,但當時他一心撲在解夢上面,根本沒注意這些帶有濃厚不科學色彩的手段。
好半晌,羅念桐擡起頭來,問四九:“練蠱,對不對?她想用活人練蠱。”
捕夢者一臉茫然:“什麼什麼鼓?”
“啊?你怎麼知道?”四九一下子愣住了。
羅念桐簡單的答道:“我以前聽一個風水師說起過有這麼個邪門的功夫。”他沒說那是在蓬州的一個叫何老大的風水先生那裡聽來的。用活人練蠱,可以讓活人變成供人驅使的人蠱,以什麼畜生爲引子,那人也就變成怎樣的人蠱。平常這個人蠱吃飯睡覺結婚生子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只有蠱師召喚他了,他纔會顯露出人蠱的面目來。
胡壯的這種蠱術,蛇鼠一窩,其中又以鼠爲主,想必是取蛇的陰毒和老鼠的狡詐靈敏了,這樣練出來的人蠱陰險狠毒聰明狡詐,一般人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但這些這都是何老大喝多了酒,聊天打屁的時候說的,羅念桐也只是聽說而已,心底下頗爲不信,所以後面何老大說的什麼練蠱之法,他也一點都沒聽進去。
只是有一點,他記得很清楚。何老大說:“想要練成人蠱,蠱師必須投其所好,讓作爲蠱種的人嚐到甜頭進而全心全意的甘願爲蠱師驅使。”那麼,眼前這個人傷痕累累的,又算哪門子的甜頭?
正琢磨着,地上的鼠王發出短促的叫聲,棺材裡的老鼠們個個都擡起頭看望着外面,似乎有所企盼。
那種表情和眼神,只有寵物在聽到久未謀面的主人回來時,纔會有。羅念桐暗叫不妙,正主兒來了。
果然,外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是有人過來了。羅念桐不想在這時候和胡壯正面交鋒,連忙吩咐四九和捕夢者兩人藏起來,而他把棺材蓋推上以後,胡壯那風騷入骨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了,他瞅見旁邊一口棺材虛掩着蓋子,顧不上那麼多,連忙翻身跳了進去趕忙把蓋子合上,只留出一點縫隙來。
出人意料的是,胡壯並不是從被堵着的門口進來的,當羅念桐偷眼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進屋了,但是門口那幾具棺材都還好好的,一點動過的痕跡都沒有。她身邊沒帶人,一進屋先使勁的嗅了嗅,似乎想要聞出生人的味道來。
縮在另一邊牆角棺材底下的四九和捕夢者兩人大氣都不敢出,單單只是胡壯一人,羅念桐倒並不懼怕她,當下他又把藏身的棺材蓋子悄無聲息的往上頂了頂,剛好能露出一雙眼睛。
胡壯大約沒有嗅出他們三人的氣味來,她自言自語地邊說邊伸手想去掀那蛇鼠一窩的棺材:“好不容易等到個好貨色,這下總應該可以了。”
那邊地上的鼠王一見她,吱吱兩聲,飛撲到她腳下,圍着她不住打轉,顯得很是高興。同時那些懶懶的小蛇們也飛奔了過來。
胡壯已經伸出去一大半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她看着腳下的畜生,臉上一沉,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樣子。“哎喲——應該是四九帶着貴客來看我的寶貝們了。我真是大意,這點都沒想周到。我的心肝尖尖兒,四九,你快把貴客帶出去休息,免得嚇壞了他們。”
四九呆呆的,以爲是胡壯發現她了,猶豫了下,想要爬出去。被捕夢者眼疾手快的一把拖住:“別去,她詐我們呢。”
這句話,清清楚楚的傳進了羅念桐的耳朵裡,氣得他想跳出來問候捕夢者的先人,這麼大聲,是生怕胡壯不知道他們在那裡麼?二貨!
然而不知道胡壯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好像沒有聽到捕夢者的話,又等了會兒,心不在焉的用腳輕輕碰地上那些小蛇,小蛇們匍匐着一動也不敢動,像是極爲害怕。
“四九小寶貝兒,過來,你看壯姐姐今天收穫可大了。快出來看。”胡壯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寵溺。只有和她交過手的人才知道她口蜜腹劍的厲害。
四九的手心全是汗水,她只道胡壯已經看到自己了,一時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出去。
胡壯喊了兩聲,見沒動靜,想了想,又道:“算了。我都看見你了,你還不出來,那以後別找小白玩了,也別來求我教你什麼驅蛇驅鬼的。”
羅念桐一聽到“小白”兩個字頭就大了,四九更是如此,小白是她致命的軟肋。她猛地一腳踹開捕夢者,“壯姐姐……”她鑽出來站在胡壯麪前,手足無措的,怯生生地低着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壯姐姐……我……我……”
胡壯知道這屋子是禁地,除她之外根本沒人來過。剛纔她見堵門的棺材有異樣,以及鼠王和幾條蛇都跑出來了,尤其是那幾條小蛇,一副害怕得不得了的樣子。據她所知,整個村子只有四九有這個本事,她天生就克她養的蛇。她本來只是隨口一詐,不料真詐出個四九來了。
“很好!”胡壯冷着臉,連聲道,“很好!很好!四九,果然是你。”
“壯姐姐……我……”四九還想解釋,胡壯不由分說的打斷她:“你怎樣?你想告訴我你沒有帶羅念桐和那個瘋子進來?”
捕夢者最恨別人叫他瘋子,聞言霍地爬出來,怒道:“你纔是瘋子!”
胡壯眼睛如同寒潭,掃了他兩眼,又去問四九,“那麼,羅念桐沒有在這裡?”
四九從沒見過胡壯這種樣子,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想要求饒,卻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捕夢者伸手去拉四九,嘴裡對胡壯冷嘲熱諷:“你真有本事,啥事不做,就只會動動嘴皮子嚇唬小女孩。我捕夢者可真是佩服得很。”
胡壯冷冷地看着捕夢者:“捕夢者?哼哼……你還真當自己有那個本事了。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想幹嘛?”
“你……”
羅念桐將這些看得一清二楚,他本來最能隱忍,這時候卻怎麼也忍不住,就想跳出去賞胡壯那個賤貨兩耳光,好讓她知道他羅大爺的厲害;但就在這時,心裡忽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聲音來:“別出去,她沒發現你!藏好!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空來找你!”
與此同時,耳朵好像一下子變得特別靈敏,屋子裡大家的呼吸聲,地上小蛇發抖的聲音,鼠王以及鼠羣皮毛摩擦聲,還有牆上、柱頭裡白蟻鑽洞聲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感覺自己腦子就好像一個清淨慣了的寺廟,忽然一下子涌來好多潑皮無賴到處翻箱倒櫃大聲嚷嚷……嘈雜得讓人抓狂。
而那個沒來由的聲音真的說對了,胡壯見問兩句沒問出羅念桐來,竟然揮手叫四九他們滾回去,等她忙完正事再來仔細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