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吃飽了就跑,真是個無情的傢伙。
阿月拿着半袋子小魚乾,站在原地無力地看着小貓跑遠,遁入灌木叢。
她將剩下的半袋收進揹包,回頭看了一眼賓館大門,全身升起牴觸的情緒。
她又看向腳下岔路延伸的方向,嘴角緩緩漾開一個笑容。
賓館的綠化做得很不錯,綠樹紅花假山流水亭臺樓閣應有盡有,在濛濛細雨之中被安靜籠罩,別有風味。阿月繞了假山一圈,在長不過兩米的小拱橋上駐足凝視水裡淡藍色的荷葉一樣的植物,還有淡藍色荷葉下時隱時現的鮮紅小魚。那些魚很像錦鯉,但額頭都有一朵白色的櫻花圖案。
池塘中央的小亭子她也逛了一遭,但這些統統沒留住阿月的腳步。
真正讓她停下的是一幢大樓後的兒童區。
雖然蹺蹺板,滑滑梯等一切器材的規格都告訴阿月這不是自己應該待的地方,但她依然滿心歡喜,滿眼期待地坐上了比屁股小一號的兒童鞦韆。誰讓她還沒有做過正常的兒童,就已經變成了正常的少女呢。
她頭腦的記憶中沒有玩過鞦韆,但身體似乎存儲了另外的記憶。往後稍微挪一點坐的儘量舒服後,雙腳很自然地抵住地面往後退,再猛地擡起。
微風夾雜細雨在每一次升空時撲在臉上,隨之而來的是升到最高時令人全身發癢的快感。好幾次阿月忍不住笑出聲,但都忍住了。對面的蹺蹺板上還坐着兩個小孩子,她不太想打擾到別人或者引起注意。雖然那兩個孩子在安靜中肆無忌憚的開懷大笑。
直到頭已經有些發暈,阿月想停下來時,才發現一個危險的問題。
到現在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我開始用的力夠蕩這麼久嗎?
阿月隱隱覺得,不但不該蕩這麼久,而且就連第一次也不該能盪到那麼高。
又一次升空時,和快感同時升起的恐懼,徹底讓阿月全身發冷,皮膚髮麻。骨甲釋放,她鬆開兩邊繩索,躍下地面。
沒有搜索,罪魁禍首在第一眼進入視線。
站在鞦韆後面的,和此時阿月面對面的,那個難民裝扮的少年。
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碰過我啊……是技能?
阿月的心絃又繃緊了一點,對少年的意圖一頭霧水,採取敵不動我不動的戰術,戒備的盯着對方。
“抱歉。我只是想幫你推一下鞦韆……嚇到你了嗎?”
對方的反應再次令阿月驚訝了,而且這次更加摸不着頭腦:“幫,幫我?爲什麼?”
沉默,耳裡只有那兩個小朋友的笑聲。
“你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哪個樣子?”阿月粗略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剛纔雖然嚇了一跳,但好像也沒出什麼醜啊。
“銀色頭髮,藍紫色眼睛。”
“這個……也許吧。”被動想起過去冰橇由棕變藍的髮色,阿月脫口而出:“也許不是。”
“也許?”
“嗯,我……我……”談及此處,阿月一時語塞,後悔自己多什麼嘴,講什麼實話。
“你忘記了?”
“額……”
“你失憶了?!”
“額……嗯差不多吧。”阿月艱難地答道,暗中決定一旦見勢不妙就瞬移離開。
“以前的事都記不到了?”
“嗯。只記得最近一兩年……”
啊啊啊我到底爲什麼要說實話啊啊啊啊?!
阿月一邊後悔,一邊繼續吐露真實情況。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見到對方深邃漆黑的眸子在剎那間變得異常明亮異常灼熱後,她所有抗拒和隱瞞的意識居然都粉身碎骨,無數記憶的碎片魚貫涌入腦海,隨之而來的是劇烈頭痛。
袒露痛苦是大忌,阿月絕不想誠實到這種地步,立即暗中咬牙攥拳,轉身快走,卻在一波又一波疼痛的震盪下不堪忍受,本能地死死抱住腦袋,十指深入髮根,好像只有狠狠劃破頭皮才能稍微緩解大腦內部的劇痛。
少年見狀,興奮的神色遽變爲慌張,擡手,指尖釋放藍光,藍光化作細細的水流流向阿月,包裹住阿月的上半身。幾分鐘後,水流散去,他緩緩放下手。
阿月皺眉盯着他,又似乎因爲復燃的痛苦而迅速移開了目光。脣瓣緊抿後張開,發出的卻是陌生的聲音。
“阿月!”
在她發聲之前,百里月書已從路上走近。阿月的目光頓時找到了可以寄宿的地方,但她的身體仍然待在原地,頭腦在經過剛纔的碎片風暴後虛弱無力,空白一片。
“蘇蘇?”看見百里就如圖看見救星,阿月迅速跑到同伴身邊。
百里停下腳步,瞪了奇怪陌生的少年一眼,帶阿月轉身回賓館。
“我會去找你的!”
少年在身後興奮地大喊道,百里下意識地加重了攬住阿月肩膀的力道和腳上的速度。
阿月回頭看了一眼,眸光沒來得及聚焦,百里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看了,快走。”
言語之間似乎浮動着初見時的陰鬱、冰冷的氣息,令阿月一頭霧水,不知所措,只能在沒頭沒腦的揣測中,默然跟着加快腳步。
離賓館還有幾米之遙的時候,雨勢驟然變大。百里看樣子並沒有任何防護的意思,阿月被對方緊緊箍着肩膀,也無力做出反應。二人在一種怪異的沉默氣氛中回到賓館,都成了落湯雞,水一股一股地流到地毯上。
前臺玩手機的小姐驚叫一聲,慌忙跑過來詢問需求。百里充耳不聞,若無其事繼續向前,阿月也只能在匆忙間衝小姐笑笑,搖搖頭。
回到房間,百里進屋待了不足一分鐘,就喊着鏡花一起離開賓館,坐上飛船離開了禮拜港。
這比阿月起初預想的匆忙得多。由於突然改變的計劃,一系列迅速的行動,以及百里月書緊緊皺着的眉,阿月未得絲毫空閒去捋清楚下午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