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一晃而過,張雨茹的肚子也漸漸突起,不過還好因爲是在冬天,平日裡穿的衣服本來就厚實。這纔不顯。只是讓張雨茹覺得奇怪的是,楊青綰似乎還是不知道關於她有孕的事情。
在這件事上,尉遲璟與張雨茹二人表現得頗有默契。一個從來不正面提,另一個則是從來不去問。甚至於,尉遲璟還是會三天兩頭的往蒲草居里跑。不明就裡的春兒瞧見了,難免會心有不平。
“你家姑爺呢?今晚上還回來用膳嗎?”這一日,張雨茹只是隨口一問,便惹得春兒滿是怨言。
“姑爺早就回了,只是往那邊廂去了。”春兒撇了撇嘴。在張雨茹的腿上披了牀毛毯子,好給張雨茹保暖。布餘吐血。
“哦,原是這樣。那咱們就不必等他了。過會兒,就將燈滅了吧。”聽了春兒的回答,張雨茹神色如常,就好像春兒現在說的那個往別的女人地界上鑽的人,就不是她的丈夫一樣。
“小姐。怎麼到了這個時候,您還是這般事不關己的模樣。您現在可是懷着姑爺的孩子,怎麼他還是能夠如往常一般,三天兩頭地往那邊去!”
“那也是他的妻子,你忘了當初他是怎樣迫着我將她娶進來的了?可見他們二人的感情之深……好了,這件事,你便不要再這麼憤憤不平了。我已有孕的事兒。也不要大肆張揚。姑爺什麼時候打算公佈喜訊,自然便會向大夥兒說出來的,去吧。”張雨茹頗爲無奈地瞧着春兒,只覺得自己當初從張家帶出來的這個小丫鬟,純真有餘,可是心胸城府都欠缺了些。
“可是……”春兒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張雨茹硬是趕了出去。她沒出去沒多久,顓頊便揹着手進來了。
張雨茹坐在那兒看着他,表情有些複雜:“你來了?坐吧。”
“不了。”顓頊搖了搖頭,盯着那一方蓋在她身上的毛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今日你能主動找我,莫不是來與我告別的。”
“嗯。前兩日我已經將宮中女官之位辭掉了,此後,已經沒有辦法再當你在宮裡的眼睛了。真是抱歉。”張雨茹垂下眼來,雙手不自覺撫上了自己的小腹。來回摩挲着,就連她自己都鬧不清楚,這一聲抱歉,到底是向誰說的。
“你不用與我道歉,就算是沒有你,我照樣會走這條路。倒是你……可想好了?爲了一個不期而至的孩子,放棄掉咱們報仇的計劃……”顓頊說這話時,眼神顯得有些冰冷,讓張雨茹有一種他其實是在負氣的錯覺。
“……能在刑部拿到的東西,我都已經給你了。旁的,我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張雨茹說着,也不再看他,只是將放在手頭的那一小段卷軸遞給了他:“這大概是你從我這兒能夠拿到的最後一部分會審記錄了。端木家的事……拜託您了。”
“那你張家的事情呢。”顓頊玩味地瞧着這個對着自己點頭致意的女人:“我不相信,張家的冤屈你便打算就此算了?”
“……若是端木家可以昭雪,張家的事情自然有人會去翻案的。只是時間問題。況且……眼下我父母遠在西疆,至少性命無憂。可是若是我這邊有所異動,我不知道……會不會危及他們,還有……我的孩子。”
“哦,孩子。”顓頊附和地應了一聲,卻再也不往下說了。在他看來,尉遲璟落在張雨茹身上的這個種,壓根就不是什麼孩童,而是一把劍鞘。
突然之間,便將張雨茹這把寒光四溢的好劍給封住了。顓頊看着手上的卷軸,竟然無端端地擔心起張雨茹來。若是沒了這些親人的束縛,他真不知道,以這個女人的能耐,到底能夠攀上怎樣的高峰。
“那……在下就此別過。”顓頊說着,便要往屋外去。
張雨茹見狀,連忙喚住他:“慢着。那個門廊下的竹筒,你不拿去嗎……”
“不了,還有給你報信用的響箭,你也留着吧。或許以後還用得着。”顓頊回頭看她,見着燭光溫潤,襯着她整個人更顯得嬌柔。他皺了皺眉頭,一手扶着門框,不再去瞧她:“提醒你一句,總是這麼瞞着楊家人,終歸不是長久之法。若有一天讓她自己發現了……後果如何,不用我來跟你說吧。你也讓你那個夫君好好想想,這個麻煩事他自己惹進來的,解決麻煩的人,本應該也是他。”
“……知道了。謝謝。”張雨茹輕輕點了點頭,那個自己一直力求井水不犯河水的楊青綰,已然成了衆人的一塊心病。
“好自爲之吧。”見張雨茹臉上表情凝重,顓頊作爲一個局外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就此告別。
顓頊離開後,張雨茹又是在房間裡枯坐了好一會兒,這才由着春兒伺候着上了牀。剛打算熄燈時,尉遲璟卻披星戴月地走了進來,徑直走向牀榻邊上,一把抱住了張雨茹。
“怎麼了?”張雨茹怔了怔,依稀聞到了些酒味:“去應酬了?”
“嗯。朱允堂剛剛上任,有好事者做局,硬是拉着咱們好幾個人一起吃了個飯。”說着,尉遲璟索性便躺在了張雨茹的膝上,用手捏了你睛明穴。
“那你可走開點,別薰着我了。”張雨茹皺了皺鼻子,看似是要趕他,卻並沒有催促着他走。
尉遲璟聽了這俏皮的話,忍不住便睜開眼來笑着瞧她:“薰一下又怎麼了。說不定孩子生出來就能力大無窮,千杯不醉。”
“瘋話。”張雨茹抿着脣,也不再和他鬥嘴,伸出手來輕輕柔柔地便在他太陽穴上按了起來:“這個朱允堂……也算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若不是如此,那天只怕我也在劫難逃了。”
“嗯,就因爲這個。我才賞了個臉……不然,這種時候,誰有閒情逸致與他們去喝酒。”尉遲璟閉着眼睛,半夢半醒地回着。
張雨茹見他這樣,便朝着他腦袋輕輕戳了幾下:“瞧把你舒服的。”說罷,卻又繼續爲他按着頭部的穴位。
“行了,我要去蒲草居了。”突然,尉遲璟睜開眼坐了起來,張雨茹瞧着他寬大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失落。
“……既然來了,便在這兒過夜吧。何必再跑到那兒去。”
“她……還不知道呢。”尉遲璟說的話旁人或許聽不懂,張雨茹卻聽懂了。
“你是在擔心她會傷心,還是……”張雨茹本來想問他是不是也在懷疑楊青綰會對自己的孩子不利,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好了,你去吧。我不留你。”
“……玉兒,謝謝。”尉遲璟本以爲張雨茹會繼續問下去,說出二人心照不宣的擔憂,眼見着話已經到嘴邊,張雨茹偏偏就不說了。
這讓尉遲璟如釋重負,正如顓頊說的,麻煩是他惹的,自然應該由他去解決。
他這麼想着,匆匆在張雨茹額頭上落下一吻,便離開了子衿閣,只留下張雨茹一人落寞地坐在那兒,爲自己以及這未出世的孩子的未知前途,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