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睡得可好?”春兒欲言又止。心裡尋思了半天,纔拿了這句不痛不癢的問話當做開場白。
“嗯,到底是在佛門境地入眠,可比在將軍府裡睡得香。”張雨茹笑了笑,一擡頭,便瞧見春兒變扭的神色:“怎麼了?”
“小姐可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情?”既然張雨茹已經開口問了,春兒便也只好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詢問。
“……並不太記得了。”聽着春兒的問話,張雨茹心裡咯噔一下。關於昨日在曇花園中發生的種種如潮水一般向其涌來。讓她心中更加忐忑。
“那……小姐可記得。您是怎麼……回來的嘛?”春兒又問。
張雨茹一陣心虛,卻也不能在春兒面前表露出來:“那還能如何回來,當然是自個走回來的。”
“哦……”春兒兀自沉吟着,一邊做着手中的活計,一邊哭喪着臉瞧着張雨茹道:“小姐。雖然這是在佛門境地無錯,可是您也不要太晚回禪房了。昨日許是奴婢太累了,等您等得都睡着了。您何時回來。又是幾時睡下,這些事情,春兒全然不記得,實在慚愧。”
“哦,我倒是你怎麼一早上起來就跟審犯人似地審着我。原來是有人玩忽職守在先。”春兒的話讓張雨茹着實鬆了一口氣,一陣輕鬆過後,她便佯裝生氣地數落起春兒來。
見張雨茹如此,春兒便再也不敢多嘴了,只是埋頭做事。關於昨晚的話題,也是就此打住了。梳洗打扮後,張雨茹便隻身一人來到佛堂,與衆人一起陪着太后娘娘做完早課,這纔開始用早膳。
因爲是在寺中唸佛祈福,講究靜心潔身,佛堂之內可以提供的,自然也是些素菜。一碗清粥,幾小碟時蔬做的涼菜,再加上一些不沾葷腥的麪點,便是一早上的一人份量。
許是因爲太過清淡,讓這些個跟着出來伺候的金枝玉葉都沒有什麼胃口,淺嘗幾口便放下碗筷,美其名曰吃飽了。見着他們如此,本想大快朵頤的張雨茹也不好意思特立獨行,頗爲不甘心地放下了碗筷,低頭只等着太后用完。
“嗯,這麼多年過去了。護國寺裡做的這些個麪點,還是當初那個味道。”太后飯罷,意猶未盡地嘆道。
張雨茹低頭聽着,不知怎的,竟然就無端端地想起昨日宇文端化對她說的那些話來。不僅僅是想起,根本就是猶言在耳。
一絲疑惑,慢慢涌上張雨茹的心頭。她若沒有記錯,宇文端化分明是自青州揭竿起義的。可是爲何又說自己兒時曾在護國寺逗留過?張雨茹只知道太后娘娘的母家原來也是大昭國的名門望族,後來也是家道中落,虎落平陽被犬欺。
可是之後太后又是如何邂逅的宇文家,宇文家又是如何在青州立下的腳跟,她都知之甚少,甚至是懶得去打聽。
她與這新朝的皇帝,本該是八竿子打不着,越少見面越好的。卻不知爲何,事情竟然向她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張雨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太后,縱然對您的胃口,也應該細嚼慢嚥,淺嘗輒止。對您老人家身體纔好。”一席女聲,如黃鶯出谷,清脆可人,帶着些撒嬌的語氣如是說道。
張雨茹聞言擡頭,正好瞧見那少女的側臉,果然是如水一般的人,玉瓊凝脂,螓首蛾眉。若是她猜得沒錯,這女子應該是出自太后娘娘早已落魄的母家纔是。整個飯桌上,怕也只有她敢這麼和太后娘娘說話的了。
“瞧瞧,已經有人在管着哀家了。阿瓊,你這性子可叫姑母爲難。若是給你指了個人家,別人家公子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怕是那公子的父母看了,都會心疼死吧。”
“太后。”少女被太后這麼一揶揄,貝?輕咬脣瓣,露出些許嬌羞的意味。張雨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飯桌上的衆人,在一番與此次出行的名單比對之後,便已對少女的身份有了個大致的瞭解。
原來是她。
再擡起頭時,張雨茹看着少女的眼神,有些五味雜陳。之後在這飯桌上的人們如何歡聲笑語,張雨茹都只是附和着淺笑,表現得平靜卻又冷漠,完全就是一個旁觀者。
傍晚,春兒與張雨茹一回到自己的房間,春兒就忍不住問起這少女的身份來:“小姐,今日早膳時,那女子是誰?似乎從來沒有在京城見過?”
“沒有見過是對的。她是太后娘娘母家的人,猜得沒錯,應該便是靜和郡主,朱綺羅吧。”張雨茹平靜答道,一邊說着一邊繞到屏風後將這繁重的衣飾,一一卸下。
“哦,那就難怪了。”春兒點了點頭,邊幫着張雨茹更衣邊道:“不過今日早膳上,奴婢瞧見各個命婦女官都對那女孩熟稔得緊。還以爲是奴婢愚鈍,記不得京城之中哪個達官貴人家的金枝玉葉呢。”
“……她現在不在京城沒錯,並不代表之後不會在。太后娘娘今日將她帶出來,似乎別有用意。”張雨茹若有所思地喃喃念道。
可是越想,便越覺得蹊蹺。總有一些事情在自相矛盾,讓她猜不透這太后的想法。
“小姐怎麼這麼肯定?”春兒奇怪地看了張雨茹一眼。
“皇帝抄了端木家,又抄了我家。現下國庫裡的銀錢肯定是堆得沒處放吧。他現在急需要一個信得過,又能算賬的人幫他打理這些錢財。前朝權貴他肯定一個都信不過,跟着他打江山的那些人又多時草莽出身。朱家,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了。我聽說,朱家到綺羅這一輩,也算是英才輩出。那個靜和郡主一看便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她還有一個哥哥,似乎也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最重要的是,朱家之前在江南是有過些布莊生意的,這麼一個皇親國戚,皇帝怎會不用呢。”
“啊,那照小姐這麼說……朱家入京,看來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春兒恍然大悟,低叫了一聲,忽然又憤憤不平地皺着眉頭道:“如此說來,太后也太過奇怪了。明知道小姐是張家人,他們朱家人入京,分明就是要代替原先老爺的位置。既然如此,太后爲什麼還下懿旨讓您隨行呢……”估狂夾圾。
“……不知道。”張雨茹搖了搖頭,忽地又輕嘆一聲:“不過怎樣都好吧。呆在府裡,我便要與那個楊青綰朝夕相對。與之相比,我倒寧願多看幾眼那花容月貌的靜和郡主了。”
“小姐……”春兒無奈地瞧了張雨茹一眼:“這種時候……您還能笑得出來。”
“好了。你去給我準備熱水吧,我要沐浴。”張雨茹抿着脣拍了拍春兒的肩膀,半是哄半是命令地讓春兒出了房間。只是在春兒離開之後,她臉上的笑意便慢慢淡了下去。
片刻怔愣之後,張雨茹回過頭,正要從屏風中走出,卻一眼瞥見自己的枕頭底下似乎壓着什麼東西。翻開一看,居然是一封信。
張雨茹訝異地將之打開,在讀完信箋內容之後,表情更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