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苑裡呆得久了,萬菁菁忽然發現,其實這禁地裡的日與夜與雎鳩宮裡的是一樣的。只不過,這裡要比那裡安靜得多。平日裡除了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宮女伺候着她以外,別無他人。所以當那扇房門再次被人推開的時候,正跪在蒲團之上唱誦佛經的萬菁菁並沒有回頭。她以爲。又是那個惜字如金的奴婢進來打掃房間了。
“阿錦,本宮說了,無需再進來打掃了。”
“看樣子,你是真信奉佛祖了。只是不知道,你在唱誦佛經的時候,可真是有懺悔的。”張雨茹的聲音突然在房中響起,在萬菁菁原本平靜的心中攪起了一番風雨。
“是你?”萬菁菁回過頭來,瞧見張雨茹果真站在自己身後,驚訝過後,又是一副冷清的模樣:“靜妃果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宮裡怕是沒有什麼地方你不能進的吧。”
“淑嬪倒也無需這麼想。全當是妾身還念着往日裡的姐妹情誼,便想着來探望一下你便是了。”張雨茹嫣然一笑,萬菁菁的防備之心。她早就有所預料,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探望”萬菁菁笑得癲狂,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何其諷刺,我萬菁菁落魄於斯,唯一一個訪客,竟然是你?”
她一邊說着,一邊向前走了幾步,指尖幾乎要抵上張雨茹的鼻尖。張雨茹面色淡然地瞧着她,並沒有躲避的意思。她眼中的那股子不屑與平靜,讓萬菁菁看着又恨又怕。
“沒錯,就是我。世間冷暖,淑嬪娘娘這幾日也應該參透了吧。你在這冷苑裡呆着也有好些天了,可是皇后卻未曾來過一次,對吧?”
萬菁菁聞言怔了怔,有些頹然地放下手臂,並沒有答話:“她爲何要來瞧我……我與她非親非故……”
“你雖與她非親非故。卻畢竟親密合作過,密謀栽贓陷害於我。現如今,爾等詭計雖然識破,你卻緊咬着牙關並未供出她來。於情於理,她都應該來瞧瞧你的。”張雨茹見她已有異樣,言語上又激進了些。
萬菁菁身子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瞧着她看了半晌,這才又道:“靜妃娘娘,您這好大一個帽子扣下來,妾身不敢當。一人做事一人當,又與皇后娘娘有和關係?您這般無憑無據地胡言亂語,難道是想到這冷苑裡來,陪妾身不成。”
“爲何你便篤定了本宮是無憑無據?”張雨茹歪着頭。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忽而站起身來,緩緩擡步,繞着她一圈一圈地踱步。看起來悠然自得的很:“告訴你一件事,端木涼醒了。雖然當時皇后抓她時令人打斷了他的胳膊,可好在他還能言語。到底是練武之人,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也能起死回生。他跟皇上說了幾件事,本宮想着,或許淑嬪是有興趣知曉的。便過來看看你了。”
“……一介罪臣之言,有什麼好聽的。”對於端木家的人,萬菁菁天生便有一股子厭惡感,一想到從端木涼口裡說出來的,多半也是指證之言。便更是煩躁不安。
然而張雨茹接下來說的話,已經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外:“他說得不多,也就說了兩件事。巧的是,件件都與淑嬪你有關。這第一件事嘛,有關淑嬪那個可憐夭亡於肚中的孩子……當初導致你滑胎的那個藥,是朱綺羅下的。”
“你說什麼?”萬菁菁聞言一顫,不禁背脊發涼。此時此刻她已再顧不得壓抑心中的情緒,死死地盯着張雨茹看。
“還有第二件事,你確實是給永安的抓週玩具上下了藥,可是那個砒霜泥卻是朱綺羅神不知鬼不覺抹上去的,你可知道?所以之後的那些對你的栽贓陷害,以至於錦瑟爲你而死,都是與她有關。”
“騙人!你騙人!!”事實真相猛地揭開來,是何其殘忍。萬菁菁竭嘶底裡地大吼着,步步倒退,人已經遊走在崩潰的邊緣。
“是不是本宮騙人,淑嬪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便知道了。爲何朱綺羅要設這麼一個大局,處心積慮地想把端木涼一網打盡?答案顯而易見!若是本宮與端木涼通姦之事定了性,她不僅可以將本宮這個眼中釘除掉,更能借你之手殺人滅口。那麼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就更加無人知曉了吧?淑嬪,你這一次,不僅是爲他人做嫁衣,而且還是爲仇人所利用了。”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萬菁菁痛苦萬分地搖着頭,神情恍惚地步步後退,最後一個沒站穩,便跌坐在了地上,口中依舊唸唸有詞,莫不就是那些話翻來覆去地說罷了。
“……難道你不想爲你的孩子報仇嗎?”看着這樣的她,張雨茹話語一轉,語調極其溫柔。上史見技。
萬菁菁聽了她的話,迷茫地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復又沉默。
張雨茹見狀,也沒有再進一步遊說,只是站起身來向外走。正在這時,萬菁菁開口說話了:“若說了,萬家不保。”
“萬家已經不保了,你應該很清楚。楊青綰的那封信,還有楊青璇的證詞。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意味着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更何況,還有壓在皇帝案頭的那本帳。”張雨茹不動聲色地說着,彷彿事情已成定局,無論萬菁菁如何力挽狂瀾都於事無補了。
萬菁菁一時之間沒有說話,沉默了好久,竟然便低頭哭泣起來:“……你說得沒錯……你說得沒錯……”
“你若說了,至少還能爲你那可憐的孩兒報仇。”哭聲嗚咽,讓人爲之動容,這分明就是一個將死之前的絕望悲鳴。張雨茹回過頭來,見萬菁菁無助地蜷縮在地上,退去昔日一身榮光,只是一個思念孩兒的可憐母親。
“報仇……對,報仇……你說得沒錯,那日冤枉你之事,便是朱綺羅指使的,她以我母家相威脅,我沒有辦法。更何況,我本來就討厭你。”萬菁菁喃喃自語着,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張雨茹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冷苑。
她一開門,就瞧見宇文端化眉頭緊皺地站在那兒,一臉複雜地瞧着她:“你聽到了吧?”
宇文端化瞧了瞧屋裡依舊坐在冰冷的地上的萬菁菁,又看向張雨茹,默默點了點頭。
“那就好了。”張雨茹笑了笑,略過宇文端化徑直向前走去。
“玉兒!”宇文端化猛地叫住她,來到她的身邊,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端木他……真的什麼都說了?”
因爲這句問話,張雨茹忽然笑意全無,只有滿眼悲涼:“不,他現在什麼都說不了了。因爲朱綺羅毒啞了他。”
宇文端化聽罷,心像針紮了一樣疼。還未等他回過神來時,張雨茹已經走到了他身前站定,二人相視許久,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不要放過她。至少,我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