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太后的默許,萬菁菁往婉娩閣送佛經的次數便愈發地勤了。剛剛開始,張雨茹還會找理由婉拒,最後終究還是拗不過萬菁菁的執着,但凡是從她彩玉軒裡送過來的謄寫經書,便會一一收下。只不過。還是不會見她。
這一日,楊青璇拖着病弱的身子來婉娩閣裡做客,正好便瞧見閣裡的小宮女捧着那一小疊經書進到廳裡。張雨茹只是瞟了一眼,便對那小宮女揮了揮手。
“看你這裡的奴婢們做事的模樣,便知道她們早就已經對這日日送來的經書習以爲常了。”楊青璇笑道:“這兩天她又是抄了什麼佛經呢?”
“太后在奉佛殿裡日日念着什麼,她便謄寫什麼。也算是有心。”張雨茹一語雙關,字裡行間別有深意。
“怎麼?你覺着人家不是向你真心負荊請罪來的?”楊青璇明知故問,張雨茹擡頭看了她一眼,復又垂下頭來,繼續給自己的一雙兒女做着精緻的針線活。
“姐姐覺着,她是真心來請罪的嗎?”針線在她兩隻靈巧的手間來回遊走,楊青璇看着那一根絲線上上下下,心也不由得跟着張雨茹的思緒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別說這件事情後來查出來是與她無關的了,便是與她有關,她也不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來。如此放低姿態,如此不計得失。玉兒便跟姐姐說實話了吧,之前妹妹就是故意讓她吃了幾次閉門羹的,還以爲她最多會再堅持送那麼三兩回,便不了了之了。沒想到,這人還真是有毅力。”
“那是自然的了。你這邊對她一貫冷淡,可是老太太那兒,可就不是這樣的了。”提到這個平日裡對她們姐妹二人不苟言笑的朱氏,楊青璇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音:“這眼下她日日抄送經書給你,便是一臺大戲,這各宮各院雖然都沒有吱聲,卻都在暗地裡瞧着呢。”
“姐姐既然清楚,又何必問我那個問題呢?”見楊青璇說得明白,張雨茹有些嬌嗔地問道。
“就怕你心軟。”楊青璇心情複雜地瞧着她:“你這人。最是心軟。平日裡瞧起來冷冷清清,卻比誰都容易動惻隱之心。”
“……是嗎。”張雨茹手中行雲流水的動作突然一頓:“吃得虧多了,也就不會那樣了。放心吧,今非昔比。”
聽了張雨茹的回話,楊青璇本應該感到欣慰。卻不知爲何,她心裡更覺得沉重:“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現下你對萬菁菁閉門不見,太后還能表示理解。可是等到她心中那桿秤完全傾向淑嬪的時候,你再是如此,她老人家怕是又要編排你的不是了。”
“到時候再說吧。現如今,她看在永安和阿和的面子上,也不會對我如何的。畢竟,上次僥倖逃過一劫的不僅是我的女兒。還是她心尖尖上的孫女啊。”
“萬菁菁這招欲擒故縱還真是高明。就這麼潛移默化地將太后心裡的這麼個疙瘩慢慢給解開了……也不知道,這主意是她自己想的,還是別人給她出的。”楊青璇搖了搖頭,言語間充滿了對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的厭倦。
“人總是要求生的。這是本能。所以往往人身處絕境之時,反而能絕處逢生。”張雨茹說到這兒,不禁擡起頭來,平視前方。在她眼前,只有那一道又一道的朱門,一眼望去,視野看似開闊,可那宮牆到底還是成了最終的盡頭:“放心吧,這庭院深深,我自會小心的。即便不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我的這一雙孩兒。”
“嗯。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楊青璇見張雨茹回答的如此堅決,總算是放下心來。臨走之前,還特意從袖中掏出了一個藥瓶:“這是我父親來看我時給我帶的西域傳來的藥,我留了一部分,這些你便磨成粉末,每次只取指甲蓋那麼一點,混着水給安兒喝了吧。若是她嫌苦,不願意喝下去,你便讓奶孃喝了,再化作乳汁喂她。”
“這怎麼使得。楊相帶給姐姐的,必然是給姐姐補身子用的,我又怎麼可以……”張雨茹慌忙站起身來,想將那藥瓶塞回到楊青璇的手裡,卻被她阻止了。
“妹妹若是不收,便是心裡還有芥蒂,因着我姓楊,便連我也見外了?”
“這自然不是……我只是……”
張雨茹連連否認,還想回絕,楊青璇又先一步道:“若非我說的那樣,你就把這藥好好收着,回頭一定記得給安兒服下。那麼小的身子,便被人投了砒霜泥,每每想到此,我便心疼得緊。你就讓我好歹爲你母女倆,盡些綿薄之力吧……”
“……好吧,那就先謝過姐姐了。”張雨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拗不過楊青璇,收下了這個藥瓶。見此,楊青璇這才安心回了觀瀾宮。
說來也巧,楊青璇前腳剛走,宇文端化便來了婉娩閣。二人一前一後,卻偏偏沒有碰上。上溝休技。
“皇上沒瞧見姐姐嗎?她剛從臣妾這兒出去。”張雨茹一邊爲宇文端化寬衣,一邊說道。
“沒有。”宇文端化搖了搖頭,一轉身,正好瞧見張雨茹桌上擺着的那個藥瓶:“這個是什麼?你身子不爽?也沒聽說你去請了太醫過來啊?”
“哦,沒什麼。這是姐姐送給臣妾的,你知道,安兒最近總是睡得不安穩,病了那麼多天好不容易回覆,比之前更嬌氣了些。姐姐聽說了便送來了些補藥,讓我依着給孩童喂藥的方子,喂安兒喝些,或許能幫她回覆些元氣。”
說到自己的這兒女兒,張雨茹便一臉心疼。宇文端化聞言,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眼下的那一片青色:“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臣妾不苦,就是心疼女兒。”張雨茹伸出手來,緊緊握着宇文端化的手,低聲呢喃着。
“……有件事,我也是猶豫了好久,總覺着,還是應該讓你知道。”正在這時,宇文端化突然嘆了一口氣,將張雨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輕輕抱着:“前幾日有刺客夜闖御書房的事兒,你還記得嗎?”
“嗯。”張雨茹點了點頭,疑惑而又好奇地看向宇文端化。
“那個刺殺我的人,我認識。”宇文端化低下頭來,眼睜睜地瞧着張雨茹的一對瞳孔猛地一縮:“他是端木涼,你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