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天助,張雨茹向尉遲璟提出這個要求沒幾天,皇宮內苑便傳來要舉辦賞花夜宴的消息。
當時張雨茹便在想,若是尉遲璟有膽量又夠聰明,便應該清楚,此等良機,實屬難得。過了這個村,便沒有這個店了。
果不其然,在尉遲家接到入宴聖旨的當天晚上,尉遲璟便來到了張雨茹的房間裡。
他剛一進門,還沒說明來意,張雨茹便笑開了。
“你笑什麼。”尉遲璟眉頭一皺,只覺得現今張雨茹笑容可掬的樣子,讓他渾身不舒服。
“沒什麼。”雨茹見他又開始不爽,索性便低下頭來,就着燭火繼續做着手上的針線活:“只不過我剛纔還在想,你今日會不會來找我,沒想到便真的來了。”
“……這是給咱們家的入宴旨意,隆恩浩蕩,這開國以來的第一場國宴,聖上希望咱們一家都去參加。你這兩日好好置辦一下行裝,屆時去了內廷,可別因爲旁的東西丟了份子。”尉遲璟說着,從腰間拿出一張銀票來放在桌上,還頗爲鄭重其事地用手指在那銀票上重重敲擊了幾下。
“哦,知道了。”張雨茹心不在焉地應着,擺明了對這宴會一點興趣都沒有:“不知夫君可還有別的事情要說?臣妾以爲,夫君定是有的。”
“……因是賞花夜宴,皇上也打算依舊制,大開珍寶閣,供入宮貴賓觀賞。你想看的那個東西,就在珍寶閣。到時我會安排安排,讓阿浣帶你進去,不過估摸着你們也沒辦法逗留太久,你一定要照她的話去做。”
“阿浣?”張雨茹聞言一愣,沉思了半天,這纔不確定地問道:“你這是要把阿浣給扯進來嗎?”
“不然怎麼辦?你提的這個要求未免也太過苛刻,我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法子了。你放心去便是了,阿浣一聽是要幫你,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可沒有強迫她分毫。”
“……這孩子真是……”張雨茹無奈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活計,雙眼微眯着看着燭火,輕輕嘆了一口氣:“尉遲璟,你也別怪我……若是有旁的辦法,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了。你也放一百個心,若我被擒住,絕對不會拖累尉遲家。更不會連累阿浣的。”
“這樣最好了。”尉遲璟點了點頭,兀自拿起一旁的杯子來專心致志地喝了幾大口,這才暢快地用袖子抹去脣上的水漬。
“對了。”盯着燭火看了好一陣,張雨茹復又低下頭來做起了手上的女紅:“關於怎麼說服公公婆婆的辦法,我已經想好了,參加國宴之日,我會將之交給春兒。過了那天之後,不論結果如何,你但凡去她那裡取便是了。”
尉遲璟微微一皺眉,有些不爽地看了張雨茹一眼:“怎麼防我跟防賊似的。”
“這叫防患於未然,不叫防賊。”張雨茹莞爾一笑,俏皮地回道。
尉遲璟撇了撇嘴,心知自己定然打嘴仗是打不過張雨茹的,索性便閉嘴了。
……
三日後,皇宮夜宴如期舉行。趁着宴席之間歌舞樂起,張雨茹依照之前與尉遲璟商量好的計劃,中途找了個由頭退出了宴會之所,隻身一人來到御花園一處角落,與阿浣接頭並換上了二等女侍的宮裝之後,這才匆匆往珍寶閣行進。
一路上,尉遲浣一邊幫着張雨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邊匆忙交代着自己的計劃。張雨茹專心致志地聽着,由於時間太過緊急,也只有點頭的份。
臨到要進珍寶閣時,尉遲浣突然拉住了她,認真的樣子讓張雨茹都沒來由地緊張了起來:“姐姐,我的好嫂子。你可千萬要小心,而今咱們二人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我明白,你放心吧。出格的事情,我絕對不做。”張雨茹拍了拍她的手,話剛說完,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信口開河。若說出格,還有什麼比現在自己要做的事情更出格的。
“嗯,這就好,這就好。”尉遲浣大概是緊張壞了,得到張雨茹的這一允諾,就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不斷重複着這三個字,也沒有再說別的。
二人各懷心事地到了四樓樓梯前,張雨茹沒有多想,一人便上了四樓的樓梯,留下尉遲浣一人在樓梯處把守。本來還有些緊張的張雨茹在找到那方讓他們張家家破人亡的仿造玉璽時,人就瞬間冷靜了下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正在雨茹全神貫注地觀察那枚玉璽時,樓下傳來的對話聲,卻將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奴婢參見陛下,皇上萬福金安。”尉遲浣的聲音很大,很明顯便是在給張雨茹通風報信。
張雨茹蹲在黑暗之中,屏息聽着樓下的動靜,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等了好半天,才聽到一席慵懶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幽幽響起:“啊,原來是尉遲司珍。你在這兒……是做什麼呢。”
“回皇上的話,太后這幾日身子異常睏乏。聽之前便在大昭宮裡伺候的宮人說,這珍寶閣的四樓,供着一副千年玉靈芝,將之擺在牀頭,有助於振奮精神。所以王嬤嬤便差遣奴婢前來取這東西。”
“哦,那你……怎麼不上去?”皇帝聽了尉遲浣的話,不急不惱。可是就是這麼個淡然的模樣,卻讓尉遲浣驚出了一身冷汗。
“司珍大人,靈芝取來了。”正在尉遲浣不知該如何接皇帝的話時,張雨茹突然便捧着那精雕細琢的玉靈芝下得閣樓來,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奴婢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在看到張雨茹出現的那一刻,皇帝宇文端化的表情很是微妙。只是當時尉遲浣與張雨茹都低垂着眼簾,故而沒有瞧見。
“謝皇上。”雨茹行了個侍人禮,這才雙手捧着乘着玉靈芝的長案,慢慢站了起來,退到了尉遲浣身後。
期間,宇文端化的目光,一直都不曾從她的身上離開過:“司珍說的,可是這個玩意?”
“正是。”尉遲浣笑道,並側頭示意張雨茹將靈芝捧到宇文端化面前,供其玩賞。
張雨茹得令,將長案舉至宇文端化面前跪着。宇文端化垂下眼眸,也不知道是在打量那顆千年難得一遇的玉靈芝,還是在看張雨茹:“哦,果然是珍貴異常。”
只見他長指一伸,漫不經心地挑開蓋在玉靈芝之上的錦緞一角,略微瞟了一眼:“行了,既然是母后想要的東西,你便趕緊送過去吧。”
“諾。”尉遲浣如臨大赦一般應着,趕忙便將張雨茹給帶了出去。走出珍寶閣的那一瞬間,二人皆是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
“皇上怎麼突然來這兒?前頭不是在大開國宴嗎?”張雨茹沒敢回頭望,只顧着緊緊跟在尉遲浣身後逃命。
“我也不知道啊。”聽尉遲浣那語氣,顯然是快哭了:“真是邪門了,平日裡一年都不見得看他老人家來一次的地方,偏偏就給我們撞上了……”
張雨茹聽了尉遲浣的話,心中盡是後怕。慌慌張張的二人,全然沒有發覺宇文端化一直凝視着她們二人遠去的背影,久久不曾離去。
伺候宇文端化的小太監心思聰穎,一眼便瞧出來了宇文端化態度的不一樣。於是他趕忙湊上前去,討好地問道:“聖上,您看……需不需要奴才去查查,那個二等侍女的來歷?”
“嗯。”宇文端化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準了小太監的提議。而他心中此時此刻翻起的陣陣波瀾,大概只有他一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