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青順着那道聲音看去,見說話的是那名坐在對面涼棚頂上之人,夜色昏暗下也看不清具體模樣,只依稀看出那人身材中等,身體看起來挺結實,揹着一柄劍,手中拿着一隻葫蘆,那人正打開葫蘆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這人就是陸甲,南府有名的散修。”姬瑤光在一邊說道,“金丹七層,擅長水系法術,絕技靈劍十三變,頗爲厲害。還有啊,你別看他大口大口地喝個不停,好像在飲酒,其實他酒量不行,沾酒就醉,他喝得都是白水,在那裝樣子而已。”
“呸!臭娘們!爺爺我跟姓孫的說話,誰要你多嘴?”陸甲吐出一口水,叫嚷起來,“不過你對爺爺倒真是挺了解的。”
姬瑤光聽他出口不遜,心中卻不生氣,反而笑盈盈道:“你如果不服,可以先和我打一場啊。”
“你……”陸甲聞言,扳着指頭算起來,自己肯定要跟孫長青打,後面還要跟柳中璧打,這是剛纔約好的,算上這個娘們,今晚要打三場架,“好,等爺爺收拾了姓孫的和姓柳的,再收拾你。”
“好啊,本姑娘等你。”姬瑤光一臉不以爲意。
孫長青正要說話,卻見右前方一個濃眉大眼、渾身肌肉虯結的大個子衝他一抱拳,道:“孫兄弟,俺就是趙金剛。俺是來切磋的,既然你身上有傷,俺就先回去了,等你傷好了,俺再上太玄宗找你。”
“好。他日趙兄再來,孫某必定好好陪趙兄打一場。”孫長青點了點頭。
“那,那可說定了啊。”趙金剛眼中閃過一陣興奮,轉身離開了。
“還沒自我介紹,老夫參星門……”一道人影從西面一場布莊屋頂飄然而下,來到孫長青身邊,話說到一半,孫長青忽然擡手止住他,淡淡道:
“不必再自報家門了,你們這些都是南府的所謂正道,我都已經知道了。將敗之人的姓名我也沒興趣記住。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夠膽的都跟我去城外。”說着便牽着雪韻,轉身朝城門方向而去。
“好一個將敗之人。”姬瑤光聽他那幾句話說得傲氣十足,不禁輕聲笑起來,毫不理會自己的笑聲會被他人聽見,帶着四名瑤光弟子緊跟上去。
那名被打斷話的參星門掌門卻是臉色陰沉,青得像鐵一般,其餘衆人心中也是怒氣騰騰,殺機竄升。
“狂妄後輩,今日老夫必讓你後悔剛纔的言行……”參星門掌門咬牙切齒地瞪着孫長青的背影,低聲說了這麼一句,隨即袍袖一揮,十三道人影飄然自各處屋頂落下,跟在他身後,一行人慢慢朝城門而去。
其餘各個門派、散修對視一眼,也從各處匯聚起來,跟在參星門後面,往城外走。
“喂,你不會想將他們都殺了吧?”感應到孫長青身上的濃烈殺氣,姬瑤光走到他身邊,低聲道。
“響鼓自當用重錘。”孫長青淡淡道。
“這可是百十號人,你全殺了,不覺得太殘忍?”
“我不殺他們,纔是真殘忍,是對太玄宗殘忍。”
“我知道你想殺一儆百,可你也不用做到這樣。”
“那我該怎樣?”孫長青眉毛微挑,側目看她,“難道像你剛纔那樣,給他們一道劍傷即可,讓他們知道疼痛的感覺?”
姬瑤光聞言朝後看了看,發現那些人跟在後面,離自己甚遠,才低聲道:“你以爲我只是輕輕給了那姓柳的一劍嗎?你不瞭解瑤光劍訣,這也難怪。那看起來只是淺淺一劍,其實柳中璧的修爲,已經被我劍上強勁的電光給完全廢去了。他之所以現在跟過來,只是不希望別人看出來他是個廢人,否則消息一旦傳出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仇家要找他清算。”
“廢了?”孫長青聞言微微心驚,在他看來,姬瑤光那一劍雖然凌厲迅猛,但只有劍刃稍微割到了柳中璧的手背,頂多皮肉輕傷而已,卻沒想到,就那麼一劍,柳中璧的修爲就這樣廢了。
“嗯,金丹五層,就這麼廢了。”姬瑤光點了點頭,“我又何嘗不知道殺一儆百的道理?如果就這樣輕易放他們回去,今日來百人,以後就會是千人、萬人,來我太玄宗討要天書,太玄宗雖然是南府四大宗門之一,但以一宗之力,面對天下正邪兩道圍攻,又怎麼頂受得住?所以我廢了那姓柳的修爲,以儆效尤。”
孫長青驚訝不已,萬料不到姬瑤光那輕輕一劍,就將柳中璧的修爲盡數廢了,而且是金丹五層,一劍廢了!這姬瑤光到底什麼來路?
他卻不知姬瑤光所使瑤光劍訣乃是瑤光峰的鎮峰絕學,威力驚人,姬瑤光更是年方十九,一身修爲便已入金丹之境,堪稱太玄宗內除葉水寒外的第一天才,只是瑤光峰平日行事低調,姬瑤光也從不顯山露水,是以一直聲名不顯,但瑤光峰衆人對她,卻無一不是又敬又畏。
“你以爲殺了他們,就能嚇阻企圖謀奪五雷天心訣的人嗎?”姬瑤光見他總算露出了驚訝神色,心中不由有些得意,眼中更是神采飛舞,“修仙之途千難萬險,修仙之人爲了爭奪有限的法寶、秘籍、靈丹、福地,彼此爭鬥廝殺,是常有的事,這些人既然選擇了修仙,又有哪一個是怕死的?他們,當然也包括我們,都是一羣亡命之途,就算今天不知明天事,也絕對不會退縮。”
“但有一件事他們卻一定怕,那就是失去修爲。對於修仙之人來講,失去畢生修爲比死了更加痛苦。畢生所求,無數辛苦所換來的東西就這樣沒了,那種痛苦你體會過,應該最清楚。”
“尤其是他們這些中小門派和散修,處於修仙世界的下層,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修到現在這個境界十分不易,他們比其他修仙者更怕失去修爲,一旦修爲盡廢,那是痛不欲生,而且還要時時擔心別人會來尋仇,來搶奪自己的寶物秘籍。這纔是他們最怕的。”
“那你還廢了柳中璧的修爲,你說我殘忍,你不是更殘忍?”孫長青笑道。
姬瑤光聞言神色一黯,道:“可我有什麼辦法,不給他們點厲害,以後效仿他們,前來搶奪天書的人只會更多。何況他們本就居心不正,七大天書是當年劍聖親手送給太玄宗的,他們憑什麼來要?你別再說我殘忍了,我好不容易想些理由替自己開脫,心裡纔不那麼難受,你一說我殘忍,我心中就又覺得難過,心口堵得慌。”
孫長青聞言微微訝然,他見姬瑤光爲人豪爽快意,敢作敢爲,英氣更勝男子,卻沒想內心也有如此纖細的一面,不由輕輕一笑,道:
“那你大可不必難過,因爲很快就會有個人和你一樣殘忍。”
“你也打算廢了他們的修爲?”姬瑤光微微驚訝。
“嗯。”孫長青點頭,“因爲我不希望師姐你一直責怪我太殘忍,使我時常心頭如堵。”
“噗……”姬瑤光忍不住掩口輕笑,目中盡是笑意,隨即一雙明眸饒有興致地凝視着孫長青。
孫長青見她目光越來越燙,似要滴出水來,問道:“怎麼了?”
“沒。”姬瑤光脣角帶笑,臉頰上一抹淡淡緋紅,“我覺得你這人真是不錯。”說完就哼着小曲,同自己那幾位師妹走到一起,不再與他多言。
孫長青雖然在夜色之中,看不清她的臉色,但回想起她方纔那雙明眸中流轉的光華,心中也是一蕩。耳中卻聽到身邊雪韻輕聲一嘆。
他知道多解釋也是無用,只能用力握了握雪韻的手。雪韻擡頭衝他微微一笑,目光深處,卻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黯然。
“喂,孫師弟,你現在身負重傷,我看你怕是連修爲都無法運轉,你到底要怎麼廢了他們?”姬瑤光忽然又湊了過來,一臉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