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聽聞老者話語,感覺到老者身上的那股令他心驚膽戰不敢靠近的氣息,再拜道:“要從風鈴渡,也要先得跨過我三萬將士屍身!”
周姓老者身上縈繞的那些銀色氣流就像是由無數道雪流凝結而成,化爲無數道勁氣衝擊在他的身上,然後便變得越來越細,就像是入口即化的氣浪。
他的身上就像有一個專門接着這些氣流的口袋一般,將所有的勁氣化開,然後吸收到體內,這是引氣境界的修行者專有的吸收天地元氣的手法,而此刻周姓老者正是在將這些籠繞在風鈴谷周圍的所有靈氣,全部化爲己有,來應對接下來將要進行的戰鬥。
這周姓老者,是此刻風鈴谷僅有的一名引氣境界的強者。
他的黑髮開始亂舞,似乎有某種氣息想要透射出去。
他的旁邊的那張座椅之上,一把刀開始隨着他的氣息而震鳴,似乎要脫鞘而出,重見天日。
他的身體上面,就像開始有一種大火燃燒的灼熱氣息一般開始漫卷着空氣,將身周所有的風雪化開,化成水滴,接着變爲水汽飛向高空,再度凝結成雪花飄落。
林夕感到那股沛然若火山巨浪一般的氣息將自己蒸烤的都有些惘然,他的身上都開始沁出絲絲汗液,他看着周姓老者,揖首爲禮,然後走出了營帳,嘹亮的軍號剎那間響徹整個風鈴谷。
正在這時,林夕聽到了那些像是巨浪拍擊一般震天徹底的聲響,那是魔駒奔跑的聲音,在這空曠的雪地之中尤爲刺耳。
林夕站上風鈴谷的城頭,看着數十里之外外面像是一個黑點一般的魔族大軍,心中先是**,然後是肅穆,他開始唱歌。
“抵擋那些崽子們的刀槍,保衛我們的城牆……”
“…………”
這是人族軍隊上經常所唱的歌,在這空曠的沒有人影的雪地邊牆上駐守,這些軍士都滿懷着對於家庭的眷戀以及對於國家最爲真摯的熱愛。
聽到將軍的歌聲,然後更加嘹亮的歌聲響了起來,將蒼穹都震得戰慄起來。
沒有人哭喊,沒有人因爲到來的泛着光芒的兵器而退縮或者害怕,他們全都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刀槍,全都擺好了自己守城的軍械,看着那像是洪流一般崩騰而來的軍隊。
有一個身着普通盔甲的軍士擼了擼袖子,將自己下襬上一塊布撕了下來,然後纏繞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防止待會作戰的時候長刀脫手。
他將手中長刀綁在手上之後,試了試知道長刀不會自己掉落,然後在唱完軍歌正在等待戰爭的軍士羣中輕聲而平靜的說了一句話。
“爲了人族。”
他的聲音很小,在這些軍士之中只有他的旁邊數人才聽得清楚,然後從他的周圍的軍士身邊,這四個字就像是一棵棵藤蔓開始蔓延,最終將整片森林都掩蓋住了身形。
“爲了人族。”
“爲了人族!”
“爲了人族!”
……
林夕的眼眶微微溼潤,看着面前的洪流開始減速,他也將手中的長刀高高舉起,大喊道。
“爲了人族!”
“爲了人族!”
隨着林夕的喊話,人羣中驟然間出現了一聲震鳴,含着他們滿腔的熱血。
大戰伊始。
激戰正酣。
一個身着黑袍的魔族修行者根本沒有去在意這些普通軍士的戰鬥,他開始翻越城牆,他不會飛,但是可以附着在城牆之上,他的雙手之上,就像是擁有粘結的膠水一般,將他的身軀可以牢牢的粘在城牆陡直的牆壁上,像是壁虎。
他慢慢開始爬,然後有軍士的箭開始向着他猛射,他沒有躲避,只是在箭枝就要落在他的身上的下一瞬間,他的身上瞬間佈滿了厚重的黑色冰霜。
那些黑色的冰霜就像是在他身上凝結而成的鎧甲,那些箭枝根本沒有絲毫辦法穿透他的身軀,而是隨着無數咔嚓的聲響裂爲兩半,或者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他微微一笑,對於這些軍士極其低級的境界和力度很是鄙夷,他只是像是一隻壁虎一般,在爬城牆。
林夕看到了這個強者,他的瞳孔微縮,知道這或許將是周老的對手,他控弦拉弓,手段極爲純熟,然後箭枝上面他的靈氣開始灌入,上面霎時間就如同被爐火煅燒,箭枝尖端開始泛紅。
化辰境界巔峰的靈力灌入箭枝之中,足夠對那個魔族修行者身上的盔甲造成傷害,甚至會穿透盔甲,直接沒入那個修行者的身體內部。
魔族的修行者似乎感覺到了那種危險的氣息,他感到瞬間他體內的那些經絡之中,佈滿了這支箭所包含的無窮寒意,他的氣血開始沸騰,但是他沒有怕。他只是看到了林夕控弦拉弓的那一瞬間,他纔開始動。
他的身上的那些厚重的黑色冰霜隨着他的想法開始脫落,然後瞬間形成一個大約數尺厚的盾牌,將自己所射那隻箭恰好隔斷在了外面,無法寸進一步。
林夕知道了下面那個強者至少是一個引氣境界的強者,但是卻在他的身上感知不到任何關於境界的氣息,並不知道具體的修爲。
他知道這種人自己還對付不了,所以他沉默不語,微微垂首看着城下,開始伴着那些軍士,繼續不斷控弦拉弓,滾動巨石以及滾木,打斷下面那些魔族低級修行者還有低級武者充滿恨意的攀爬。
沒有再去管攀爬城牆的那個魔族的修行者。
…………
突然間,這個魔族修行者感到一股莫名難言的味道充盈在他的腦海之中,於是他第一時間就不可置信的擡起了頭。
周姓老者此刻踱步在城牆之上,揹負着雙手,只是面色陰冷的看着這個修行者。
魔族修行者的身體可以動作,但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並不能給他隨意動作的能力,他的面色很低沉,在魔族所有的情報之中,人族駐守大昌關的強者只有路破天是聖師境界,唐銘叄是引氣境界的巔峰,而除卻這兩人之外,不應該有任何一位引氣境界巔峰的強者出現在風鈴谷。
因爲路破天已經死了,而唐銘叄必須駐守大昌關的斷了的城牆之處,因爲在那兒唐銘叄纔可以統御全局,而且可以反應較爲迅速的安排手下的軍士支援。
可是面前這個老者身上那股灼熱的氣浪,讓他剎那之間明白,有很多東西,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
但他只是緩緩低頭,然後像是一直獵隼一般猛地竄了出去,腳踏城牆就若是腳踏飛燕,他的靈氣開始肆無忌憚地散發出去,反衝力開始讓他急速上升,幾乎眨眼之間便已經躍上城牆。
之前,他是爲了省靈力,此刻,既然已經知道了人族在風鈴谷所留下的後手,所以他並不怎麼吝嗇,而是用靈氣讓自己飄然若煙。
大戰仍在繼續,下面流血漂櫓,有人族的軍士的屍體跌下城牆,也有魔族的軍士被人族射殺,在城牆處,魔族的軍士卻都如同悍不畏死一般如同潮水一般衝擊,偶爾會激起幾朵浪花,而且會讓這些風鈴谷的城牆都像是海邊巨石一般,留下幾點印記。
周姓老者看着面前的魔族修行者,問道:“值得嗎?”
魔族要浪費多少軍士以及修行者的性命,才能堪堪攻破人族的城門?這真的值得嗎?
那個黑袍魔族修行者根本沒有任何的思考,淡淡道:“值得。”
然後他的身上那如同盔甲一般的厚重的寒霜,變成了一柄寒劍,古樸而又厚重的氣息,剎那間籠罩了整個城頭,天上那些零零散散碎銀一般的雪屑纏繞到了他的寒劍之上。
剎那間,天際色彩大變,就像是瞬間進入了黑夜,繁星滿天,在城巔看到的那些星星都極爲清晰,那些寒星重重疊疊的倒印在了周姓老者的雙瞳中。
他剛纔身上的那些積存的熱浪暴卷而出,洪衝而出宛若巨浪,將那柄寒劍籠罩其中,長刀也開始使出,天地之間被繁雜的刀式所充斥,刀式雖熱,但卻是籠罩了無盡的寒意,黑袍修行者身後汗毛乍豎。
然後,覷在這一瞬間的空隙之中,他看到了周老唯一的空門,他微微眯起的眼眸驟然間睜大,因爲周姓老者實在太老,老的就像是身上已經埋上了灰塵,他平靜而又凝重的眼眸之中流淌出了無數異彩。
他的寒劍向着周老的折肘激射而去,爆射出無數的火花,雖沒有陽光照射,但是他的刀身舞動之處,卻是出現了一道虹光,絢麗如同煙火。
周老已經很老了,他的折肘之上是他的肩窩,而那裡,則是他唯一的空門所在,因爲早在當年那一場戰役之中,他的肩窩之下中了一箭,幾乎挑斷他的經脈。
而那兒若是被魔族修行者一劍挑中,周老必將若是一個散了氣的氣球一般,渾身靈氣爆射而出。因爲他剛剛已經爲了戰爭吸取了無數的天地元氣。
就在這時,魔族修行者卻發現周姓老者根本沒有任何的防衛措施。
他只是很平靜的轉身,看向下面那密密麻麻像是螞蟻一般的魔族進攻者,他的手中長刀絢麗的煙花光芒大方,一刀斬出。
魔族修行者的寒劍刺入了他的肩窩之下的那個空洞,然後他的瞳孔微縮,似乎發現了一些極其可怕的事情,他發現,自己的寒劍刺入周老的肩窩之下的時候,那些澎湃的天地元錢猛然間爆射而出,而那些元氣之中,卻是有着無數宛若蟲豸的細小黑色顆粒。
他猛然間一聲慘嚎,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以及無奈。
“刺骨蟲,你變態。”
刺骨蟲不是一種蟲豸,而是一種極爲歹毒的修行手法,將宛若細針的暗器養在身體之中,必要的時候會使之爆發出去,甚至可以殺死聖師境界的修行者。
只是這些修行者需要忍受那些細針在自己的經脈之中穿通無數細孔的疼痛。
然而他卻是再也沒有了繼續慘嚎的機會,那些漫天的黑色顆粒將他完全籠罩其中,在他的黑袍之上穿出無數細微的空洞,然後這個魔族修行者手中的寒劍掉落在地上,身軀也僵硬在地面上。
只是他的面色之中仍然還有不解與憤怒,瞳孔渙散,似乎不理解爲什麼會有人會這樣去做,會甘願去承受這樣的痛苦。
周姓老者斬出的那一刀帶着漫天的驚詫氣息,在城池之下捲起一條雪花凝結而成的雪龍,紅光熾烈的氣息將數百魔族軍士籠罩,然後燒爲灰燼,那條雪龍也開始在魔族的大軍中亂竄,等到雪龍漸漸消弭,戰場上已經多了很多具屍體。
而那道帶着周老最後決絕氣息的刀光還未斷絕氣息,一直持續蔓延到很多地方,最後直接打到了那面堅硬似鐵的被風雪掩映的石壁之上,留下一道很深很深的溝壑。
周姓老者的瞳孔有些渙散,但是看到那道溝壑,他的嘴脣上花白的鬍鬚的顫動卻是顯示出了他的笑意。
然後他看着地上那句冰冷的屍體,充滿嘲諷,輕聲開口:“刺骨蟲還不是爲了你,要不我這樣的老者,怎麼能是你們這種年少氣盛的修行者所比。”
“給你空門,你倒是也敢刺。”
他說罷再次看了一眼城下的戰場,心想自己也就只能辦到這裡了。
然後他的身軀漸漸僵硬,逐漸凝立成一座冰雕。
那籠罩在黑夜之中的戰場也逐漸變得明亮起來,陽光投射在冰雕上,上面的光芒有些刺眼。
林夕不知道那是光,還是眼睛表面瑩潤的光點淚花,他只是手中的長刀,更加賣力的劈斬,城牆上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裡,依舊喊殺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