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翼調來唐王后,爲人本分不善言辭的老王,就被她選爲了專車司機。
老王很珍惜當前這個職務,別看只是一個司機,可下面那些鄉鎮頭頭看到他後,都會熱情的跟他稱兄道弟。
他知道,人家跟他這樣熱情,就是看在他爲領導開車的份上。
假如他不再擔任二號車的專車司機了,就算他腆着臉的主動打招呼,人家也不會理睬他的。
所以爲了保住當前的‘地位’,老王每次出車時,都會加倍小心,力爭做到讓領導十分滿意,成爲她的真正心腹。
官場上,司機、秘書這兩類人,纔是領導的絕對心腹。
對文化方面並沒有太高要求的司機,一般比秘書更受領導青睞,蓋因他們會送領導去某些別人不方便去的地方。
可老王給張翼做司機做了一年多了,卻始終沒有獲得領導的絕對信賴,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前些天,才知道領導住在哪兒。
張翼的心腹,只有她的小秘書韓妙。
到現在爲止,老王都很感激一個叫陸寧的傢伙:如果不是他痛扁了孫剛,老王又怎麼有機會去領導的租住房那邊?
也正是從那天之後,張翼對老王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昨天出車時竟然還誇了他一句:老王,好好幹,我看好你。
這句話,對於任何下屬來說都是福音,領導一旦對你說出這句話,就證明她對你近期的工作很滿意,有機會就要提拔你了。
張翼的這句鼓勵,讓老王興奮了一個晚上,昨天下班後就和媳婦在家小飲了幾杯,完事後又像剛結婚那會兒,着實恩愛了大半夜,搞得早上差點起不來了。
如果可以,以後真得對陸寧當面說聲謝謝——這是今天傍晚,張翼心急火燎的上車讓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時,浮上老王腦海中的一句話。
別忘了,平時領導回家時,是從來不用他的,都是打車回去、
現在卻叫他送領導回家,這就是老王進一步鞏固自己位置的好信號啊。
他能不感激陸寧嗎?
很快,老天爺就給了他感激陸寧的機會。
超速行駛的老王,在發現有人闖紅燈後,即使及時踩下了剎車,但強大的慣性還是讓車子在地上向前‘吱吱’的搓出四五米,狠狠撞在了那個人身上。
然後,那個人就韓妙閉眼的尖聲大叫中,鳥兒般的飛了起來。
完了,我撞死人了!
老王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僵冷,斷流,傻了般的看着那個人,在半空中展開雙臂,向前飛翔。
急剎車導致坐在後排的張翼,額頭重重撞在了前面座椅上,接着反彈回來時,也恰好看到了這‘優美’的一幕。
心跳,驀然漏了一個節拍,隨即痛苦的閉上了眼。
僅憑着直觀上的正常反應,張翼就能確定那個被撞飛的傢伙,這次活下來的希望不大了,因爲就在車子即將駛過路口時,她還又催促老王再快點,看到車速已經提到了一百二。
她當然知道這個車速在市區行駛是很危險的,可她顧不上了:十幾分鍾前,孫剛忽然給她打電話來說,下輩子還要跟她做夫妻。
下輩子再跟你做夫妻——在很多時候,這句話就代表着永遠的離別。
不等她說什麼,孫剛就扣掉了電話。
等張翼明白
過味兒來,慌忙回撥電話時,他已經關機了。
儘管張翼對孫剛已經完全失望,但終究倆人真心相愛過,也能理解他現在的變態心理,潛意識內還是渴望他能恢復正常,像往常那樣恩愛過日子的。
她不想丈夫死,也想不通她已經對孫剛‘千依百順’了,他爲什麼還要去死,只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希望一切還能來得及。
來不及了。
當被張翼一個勁的催促快點快點再快點的老王,在超速行駛時撞飛一個人後,張翼就確定再也來不及阻止丈夫做傻事了。
無論她是不是這座城市的二把手,不管是不是她親自開的車,也不管那個該死的有沒有違反交通規則,僅憑藉超速行駛,張翼是唐王二把手的身份,她都不能再離開現場了。
我真不該催促老王的,那樣他就不會撞到人——張翼痛苦的閉上雙眼時,心中騰起從沒有過的後悔。
陸寧也後悔。
後悔過路口時幹嘛不看着點,最起碼得注意是不是紅綠燈啊。
不過他也僅僅是後悔罷了,後悔丟了個大人:話說,在好多人的關注下,像稻草人那樣被撞飛,再土鱉般的吧嗒砸在地上,那多沒面子啊?
爲了讓自己顯得有面子一些,在半空中先前飛翔的陸先生,展開了雙臂,力爭做到讓自己飛行的動作,看起來無比的瀟灑。
雙臂展開時,陸寧忽然很享受這種飛翔的感覺。
就彷彿,被車狠狠撞飛的同時,也把剛纔那些煩心事也撞沒了。
如果我只是一般人,這次肯定會被直接撞死個比的了,就算有再多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那又怎麼樣啊?
正所謂人死如燈滅,當鬼的不管活人是否在吃苦受罪,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就是老天爺愛怎麼玩你,就怎麼玩你,你能做得就是受着,實在沒必要爲此心煩,大不了水來土掩,兵到將迎也就是了。
在被撞飛後展開雙臂像鳥兒那樣裝比的飛行時,陸先生的思想境界,霍然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無比的輕鬆,都輕鬆到懶得來個後空翻,穩穩的站在地上了。
就任由身體受地心引力強大的吸引,土鱉般吧嗒狠狠砸在了地上,又向前滾出好幾米,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妙手偶得了一句好詩:我欲醉眠君且去,有情明日抱琴來。
事實證明,當人們思想上承受很大的壓力時,被人狠狠的虐一頓,或者狠狠虐人一頓,這都是解壓的好辦法。
這段時間內,承受很大思想壓力的陸寧,除了一拳打掉了敢辱罵他母親的孫剛滿嘴牙齒後,無論是對樓宇湘,對燕春來,還是對宋楚詞,都強忍着沒用他最喜歡的暴力方式來解決。
這就不可避免的,那些發不出來的火氣,在心中越積攢越多,讓他越來越煩躁,尤其妖星升於東南方後,這種煩躁的壓抑,使他必須得用睡眠來剋制。
陸寧很清楚,現在他就是個即將膨脹的氣球,被針扎一下後,就會砰地一聲炸響,理智喪失——或許會在今晚,隨着宋楚詞一個小小的挑釁動作,就會做出後悔終生的錯事來。
這下好了,陸寧被車子撞飛後,那些由壓抑而產生的暴躁戾氣,隨着他在瞬間的恍然醒悟,攸地消失,只剩下在雲海間飄浮的安然。
就像那些得到高僧,不都是在某個瞬間,才恍然頓悟,立地成
佛的嗎?
陸寧也是這樣。
他很享受當前的感覺,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躺在這兒,靜靜不動的躺上一萬年。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臉色陰沉的孫剛,說這句話時嘴巴還是漏風的,苗金利卻能聽出他有多麼的迫切,迫切希望那個敢打掉他滿嘴牙的陸寧,被碎屍萬段。
爲了說服孫剛耐心等待機會,苗金利說的都口乾舌燥了,他還是不聽。
在孫剛看來,他官場上既有當領導的妻子,道上還有苗金利這樣的豪傑,實在沒必要等啥子機會,再收拾那個姓陸的:就算直接帶人找上門,把他揍個生活不能自理,那又怎麼樣?
苗金利文化程度沒孫剛高,處世經驗卻能把他拉下十七八條街,就耐心的勸他說,正因爲張領導是領導,所以纔不能胡來。
自己老婆是這座城市的二把手,胡來又能怎麼樣?
更何況,張翼是那樣的在乎他,甚至都乖乖穿上了他給買的保貞褲——礙於尚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孫剛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苗金利,只是催促他趕緊弄殘姓陸的,爲他出氣。
爲了證明張翼有多麼的在意自己,不會違逆自己的意思,孫剛就當着苗金利的面,給妻子打電話說希望來世再做夫妻。
張翼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如果她能在孫剛‘規定’的時間內趕回來,那麼苗金利就得替他去弄殘陸寧。
苗金利很吃驚:孫剛得有多麼的癡呆,才能用這種事去哄騙自己老婆,當做某種證明來催促利哥爲他報仇雪恨?
尤其是聽他說出‘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這句話後,苗金利就深刻意識到孫剛瘋了。
他要是再跟這瘋子糾纏下去——還能活着躺在醫院內養傷,都是燒高香了。
得走,立刻就走,最好是遠離唐王,在這個瘋子自我毀滅之前都不回來了。
苗金利打定主意後,緩緩點頭:“剛哥,我也不用親眼見證你一個電話能召回張領導了。既然你無比渴望姓陸的能儘快殘廢,那我今晚就行動,不計一切代價,你等我好消息。”
“金利,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希望我們下輩子還能做兄弟!”
孫剛頓時龍顏大悅,用力拍了拍苗金利的肩膀,問道:“需要什麼,你儘管跟我說。”
“錢,我要錢。”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遠離孫剛,那麼苗金利不介意在臨走之前,從他身上好好撈一筆。
僱人行兇就得給錢,這麼淺顯的道理,孫剛還是很清楚的:“要多少錢?”
“一百萬吧。”
苗金利臉上浮上猙獰的兇殘樣子,低聲說:“一百萬,我讓人把姓陸的兩根腿子都砍掉!”
“好!”
孫剛大喜,再次用力拍了拍苗金利的肩膀後,又爲難的說:“可我沒有一百萬,最多也就是幾十萬,你也知道我家張翼不怎麼愛財的——金銀首飾行不行?”
既然決定要遠離孫剛這瘋子了,無論他給多少,給銀行卡還是金銀首飾,苗金利都會‘欣然笑納’的。
“金利,祝你馬到成功!”
送拎着個布袋的苗金利出門後,孫剛擡起了右手。
“肯定會!”
苗金利也擡手,跟他用力碰了下拳頭,轉身決然的跳上車子,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