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噴水噴兩次,早上一次,下午下班後一次。
勞拉覺得,在陸寧死後就變得無依無靠的宋楚詞,可能把這棵石榴樹當做了精神寄託,在家除了吃飯休息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坐在樹前,盯着它發呆。
她還覺得,宋總在發呆時,肯定在跟本該死掉的花樹,進行精神上的交流。
那棵樹,也應該像陸寧那樣,勸說宋楚詞別再‘犯二’了,還是像個正常人那樣好好過日子吧--石榴樹發芽後,着實犯了十數次二的宋總,就真變得正常了。
像以前那樣。
也有些不一樣,因爲宋總此前可從來不盯着某個物體發呆好幾個小時的。
在宋楚詞的精心照顧下,那棵死而復生的石榴樹,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堪稱是茁壯成長,並在該開花的季節開花,該結果時結了一個果子。
現在已經是深秋時分,市面上已經有石榴上市了。
陸家這枚果實,也已經熟了,果皮上已經出現了裂痕。
不過勞拉知道,宋楚詞絕不會動手摘--她看着那枚果實的眼神,就像在看她的情郎。
只是很可惜,哪怕這棵石榴樹的死而復生,確實足夠勞拉震駭莫名的了,但它終究無法變成陸寧,最多隻能算是宋楚詞的精神寄託吧。
“你說,這個石榴還能在樹上呆多久,才能自己掉下來?”
就在勞拉胡思亂想時,就聽宋楚詞這樣問道。
眨巴了下眼睛,勞拉才說:“我在網上查過了,石榴成熟後會裂開,種子自己掉下來,最後果皮纔會被寒風吹落。石榴自己落下,差不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吧。”
“嗯。”
宋楚詞嗯了聲,終於不再盯着那棵石榴樹了,轉身看向了勞拉:“你是不是覺得,我每次在看着石榴發呆時,都是在想陸寧?”
勞拉沒想到宋總會問她這個問題,稍稍愣了下後才垂下眼簾說:“是。”
“你以爲,我把這棵樹,這個唯一的碩果,當做了陸寧,對不對?”
宋楚詞又問。
這次勞拉沒有猶豫,點了點頭說:“嗯,我就是這樣想的。”
“你錯了。”
宋楚詞說。
勞拉再次發呆:“我錯了?”
“陸寧死後,這棵樹也死了。”
宋楚詞拿起筷子,隨意夾了跟小鹹菜,放在嘴裡慢慢地嚼着,說:“所以這棵樹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宋總,陸寧他不是沒死麼?”
勞拉趕緊提醒道:“那個花小妖,不是跟你說只要你安全,陸寧就不會死的嗎?”
“你覺得可能嗎?”
宋楚詞反問道。
“石榴樹既然能死而復生,那麼陸寧也有可能沒死。”
勞拉看了眼石榴樹那邊,才滿臉疑惑的問:“宋總,那時候你不是也相信他沒死的嗎,怎麼現在又--”
“那時候相信,但在這棵樹發芽後,我就不信了。”
宋楚詞拿筷子隨意敲打着盤子,淡淡的說:“勞拉,你可能不知道,我在犯二執意要倒栽這棵樹時,是許了一個願的。”
“許願?”
勞拉有些茫然的擡頭,剛要說什麼,就猛地明白了:“如果這棵樹
能活過來,那麼就證明陸寧真死了--這,就是你許下的願望。”
一棵從葉子到根都腐爛了的花樹,被栽在號稱沒有任何生機的死地,更是倒栽着的--那麼,這棵花樹要想活過來的希望,只能說是絕無僅有。
就因爲百分百的確定石榴樹再也活不過來,所以當初在栽種時,忽然叛逆起來的宋楚詞,才許下了一個願望:如果陸寧真得死了,那麼就讓它發芽開花,再結果。
如果有人知道她許下這麼一個願望,肯定會笑下大牙來,說她比癡人說夢還要傻。
宋楚詞不想讓人笑話她是癡人說夢,她只想用這種特殊的許願方式,來固執的希望陸寧真像花小妖所說的那樣,還沒有死。
但結果呢?
石榴樹卻真得發芽,開花並結果了。
勞拉並不知道,當初宋楚詞刨開深坑,觀察石榴樹有沒有發芽時,心裡有多麼的緊張:她無比的害怕,她許下的願望會實現。
偏偏,還就真的實現了。
陸寧,必死無疑了。
這是宋楚詞在看到石榴花根開始有嫩芽長出後,表面開心的笑着、其實內心卻在嚎啕大哭時的想法。
那一刻,她是真得萬籟俱寂了。
花小妖曾經跟她說過,只要她活着,陸寧就不會死--但如果陸寧死了,她還能不能活下去?
肯定不能了。
儘管沒有誰跟她說過,在陸寧死後,她對那個世界就再也沒有用處,只會增加不安份的變數,爲確保安全必須得讓她從這個世界上蒸發這些事,不過她自己卻能隱隱猜的出來。
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陸寧是那隻狡兔死了,她這隻走狗,還有什麼活着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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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她也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死,所以她才盯着那顆果實,問勞拉什麼時候才能落下來。
果實落下,宋楚詞死。
猜到宋楚詞許下的是什麼願望後,勞拉相當然的就再次猜到,她已經感受到了她自己的死期,就是果熟蒂落之時。
“宋、宋總,這個當不得真的。”
想清楚一切的勞拉,突地緊張起來,伸手抓住了宋楚詞的手,嘎聲說道:“你許下的願望,只是個代表陸寧兇吉的遊戲,跟你自己無關的!至於果熟蒂落後,就是你的死--更、更加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
“科學依據?”
宋楚詞笑了,反手拍了拍勞拉的手背,輕聲說:“有些事,是科學無法解釋的,你其實跟我一樣清楚,對不對?”
“我……”
勞拉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早在來華夏之前,她是無比相信科學的,纔不會相信塵世間會有什麼鬼呀怪呀的,至於那些世界著名的未解之謎,比方巨石陣、復活島石人啥的,最多也就是還沒有找到科學的解釋辦法。
可跟隨宋楚詞去了一趟羅布泊,感受到那邊來自千萬年前的恆古神秘氣息後,她馬上就對華夏傳統文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尤其是在聽潘龍語一番忽悠、並親眼見證了成爲死地的生門後,才相信陸寧遭到核泄漏、處在數十萬億噸岩漿中,仍能活下來。
科學,是沒有任何理由能證明那樣一個人,處在那種環境下還能活下來的。
所以宋楚詞才‘提醒’她:你自己都不相信科學了,就別再拿科學來勸慰我啦。
“我也無法解釋,我怎麼可以斷定自己活
不了太久的想法,但我在看到它成活、開花結果後,就知道在它的果實落地後,就是我的死期了。”
宋楚詞笑了笑,反過來柔聲安慰勞拉:“好了,別爲我擔心了。用我們華夏人的話來說就是,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命該如此,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的--我認命了,不會再反抗。”
“宋總,你還記得,我們前幾天在網上看到的那則傳說嗎?”
勞拉不想就此讓宋楚詞被死亡的陰影給壓垮,趕緊提醒她。
“你是說,幾個在羅布泊內探險的人,遇到一個自稱叫陸寧的人那回事?”
宋楚詞再次笑了笑:“如果是放在以前,我會不顧一切的去羅布泊找他。但現在,我纔不會。因爲我不想讓躲在暗中的那些人,看我爲活下去就相信謠言而狼狽奔波的可笑樣子。”
勞拉一楞:“你、你是說,陸寧在羅布泊內出現的謠言,是那些阻止你們在一起的人,故意散播出來的?”
“他們還真以爲,我是個腦殘了。”
宋楚詞的嘴角,彎起了明顯的譏諷:“就算我以前真是個腦殘,但任何腦殘,在歷經那麼多磨難後,也會長心眼的。
再次夾起一根小鹹菜吃了後,宋楚詞才淡淡的說:“我此前之所以歷經磨難而不死,那是因爲我跟陸寧倆人,無論是對這個世界,還是對那個世界,都有着相當重要的作用。可現在陸寧真得死了,那麼我就對這個世界沒有絲毫用處了,對那個世界卻成了個不安定的因素。”
擡頭看着勞拉,宋楚詞忽然問:“如果你覺得某個不安定的因素,會對你造成威脅的話,那麼你會怎麼做?”
“徹底解決掉!”
勞拉想都沒想,就脫口回答。
“對頭,就這樣。”
宋楚詞擡手伸了個風情萬種的懶腰,說:“所以那個黑暗世界的人,纔會殺我。但他們遲遲沒有動手,就是因爲無法確定陸寧到底是真死了,還是假死了。而這個世界的人,恰好是利用他們的猶豫,來故佈疑陣,散播陸寧還活着的謠言。”
勞拉皺了下眉頭,問:“他們散播陸寧還活着的謠言,就是爲了儘可能的保護你?”
“錯。”
宋楚詞微微冷笑:“他們只是想利用我,來對付黑暗世界的邪物罷了--我會死,跟陸寧一樣,但臨死前,也得被他們把利用價值榨取乾淨。”
勞拉看着冷笑的宋楚詞,一動不動的好像傻了那樣。
她已經被宋總的分析給震傻了。
在她的印象中,宋楚詞可沒有這麼‘睿智’,冷靜甚至冷血的,在提到自己的死亡時,沒有丁點的懼意,
宋總變了。
徹底的變了。
想到這句話時,勞拉才猛地想起:以前動不動就愛哭的宋總,這小半年來,好像從沒有哭過。雖然回家總是發呆,但在公司時,卻始終如沐春風。
“勞拉,這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天了。明天,你就回國吧。支票,我都已經替你開好了。”
就在勞拉發呆時,聽宋楚詞這樣說道。
“什麼?”
勞拉眼角猛地一跳,隨即明白:“宋總,你、你要趕我走!?”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對嗎?”
宋楚詞微笑着問。
“是。”
勞拉沉默很久,才點了點頭:“但我,不會扔下你就此離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