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邊境機場。
上午時秦小冰所在的某航班,從唐王飛往南韓首都的航程中,忽然接到地面要求立即就近降落的命令後,就降落在了邊境城市的機場內。
誰都知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飛機是絕不會中途無故降落的。
這次遇到了什麼特殊緊急情況?
肯定不會是因爲天氣原因,就算氣象臺曾經發布大雨警報,可依着飛機的速度,絕對能搶在雲層密佈之前,抵達南韓首都的。
爲此,還有好多來自國內、南韓的企業家們,叫嚷着要找航空公司討要個說法,說啥耽誤他們趕飛機的時間,所造成的經濟損失誰來埋單等等。
不過,當他們從機場內,就能看到上百公里之外的黑煙、再從電視上得知那邊有火山即將爆發,數萬駐軍部隊正在全力趕向那邊、足足二十萬市民正在緊急大撤退後,都閉上了刻薄的嘴巴。
從電視的直播現場內,秦小冰看到了市民大撤退、軍人卻在瘋狂挺進的‘大場面’,尤其是那越來越黑的黑煙中,開始有紅光閃現、還有大批市民沒有撤離火山噴發後的覆蓋區域後,她的小臉煞白。
整個邊境機場內,工作人員加上滯留旅客,足有上千人。
可大家不管是華夏人,還是外國人,都默不作聲的站在機場內,翹首觀看大屏幕。
更有幾名宗教信仰極強的信徒,虔誠的跪伏在地上,雙手手心朝天,額頭觸地,祈禱真主能夠救救那數萬生靈。
機場內,只有一架架大客機,卻沒有一輛汽車,跟一個安保人員--所有的汽車、安保人員,都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往了川南縣。
可沒有任何安保人員的機場內,秩序卻是從沒有過的好。
在天災面前,人類總會本能的拋卻種族等原因,團結在一起。
嘹亮的衝鋒號、數萬軍人的大挺進,更多市民的倉皇南撤、隨風飄揚的紅旗、傾斜向南的黑煙--變色的山河!
這些元素,彙集成了一種讓秦小冰咬破嘴脣都不知道的緊張、恐懼卻又熱血沸騰的複雜感覺。
就彷彿,她此時正身臨其境,跟數萬同胞一起,齊心協力反抗着強大的死神。
“啊!”
“呼!”
機場內,不時響起這樣的聲音。
這代表着人們的所有神經,都被現場所左右。
“火光沒了,火光沒了!”
就在秦小冰看着那個被數名戰士高高舉起的軍官,扯着一面紅旗不斷揮舞,黃豆大的雨水從天而降時,畫面忽然一變,一個看起來異常狼狽、卻又興奮異常的女孩兒,佔據了整個大屏幕,聲音中帶着哭腔的喊道:“火山,停止了爆發!”
火山停止了爆發?
火山,怎麼會停止了爆發?
機場內的上千人,都下意識的回想這個問題時,鏡頭再次對準了鸚鵡川水庫那邊,女孩兒的聲音傳來:“各位觀衆,我是某某電視臺的現場記者宗小燕,現在我正在川南縣爲大家現場直播!就在幾分鐘前,火山噴出的濃煙中,還有火光閃現……”
即將從火山口內噴濺而出的岩漿,竟然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
誰能告訴我?
機場內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了片刻後,接着有歡呼聲突兀的響起。
就像秦小冰一下子抱住了一個同事,瘋狂跳躍着,閉眼高聲尖叫時,卻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她不認識川南縣的那些人,包括那數萬子弟兵,一個也不認識。
可她還是爲那些同胞能逃過生死劫,而無法控制心中的狂喜,更無法壓制淚水,就知道當前必須得喊,得叫,得用力的跳!
才能舒緩心中無比的狂喜之情。
這邊,成了歡樂的海洋,跟遠在百公里之外的川南縣一樣。
沒有了威脅生命因素(哪怕只是暫時的),人們再也不用像不久前那樣惶恐,甚至都不用軍人們維持秩序,就自發的排成一列列的縱隊,揮舞着拳頭,縱聲大笑着南行。
不知道是誰,忽然唱起了國歌:“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鑄成我們新的長城--”
或許,這個時候高唱國歌,多少有些不應景。
可人們覺得,此時除了國歌外,還能有什麼歌曲,能抒發他們對祖國、對子弟兵的熱愛?
難道,去唱《兩隻老虎》,或者去唱《麗春院裡十八摸》?
歌聲,就像看不到的長龍那樣,在天地間,在傾盆大雨中,蜿蜒呼嘯,氣吞山河!
兩個小時後,負責保護龍頭安全的那些黑西裝,滿身泥水、狼狽萬分的逐一歸隊,沒有誰跟老大說他剛纔做了什麼,又付出了多少。
因爲他們很清楚,無論他們剛纔做了什麼,又付出了多少,都是應該的。
張翼那個二十出頭的小秘書,也光着腳丫,一瘸一拐的走了回來。
怯生生的看了龍頭一眼,她正要躲在張翼身後時,那個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五百大洋的老頭子,竟然衝她點頭笑了笑。
嚇得人家姑娘,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張翼從車裡拿過一把傘,走到龍頭面前遞給了他。
黑西裝馬上就接了過去。
大雨砸在女人的臉上,身上,凍得她嘴脣都發青,身子都在瑟瑟發抖,但她的眼神卻很亮,說話也很清晰:“我、我得組織人去縣城內看看了。您放心,我肯定會全力配合搜救部隊,爭取不落下一個公民。”
雖然除了不斷來回飛馳的軍車、奔跑的軍人外,再也沒有一個市民從龍頭面前走過了,可誰都很清楚,川南縣內肯定還有些走不動的人,在等着被帶走。
火山忽然沒理由的停止了爆發,這是好事。
但絕不能就此以爲平安大吉了,必須得趁此機會搜救出所有人後,再撤離到絕對安全的地帶。
遠離川南縣上百公里的地方,奉命調來的更多部隊、專業人員,正在用最快的速度,佈置臨時安歇營地。
希望能在天黑前,爭取讓所有市民不用露宿吧。
“好。”
龍頭看着女人,輕點了下頭,才淡淡的說:“張翼,你還算是個合格的好官。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下去。不要讓我後悔,在剛看到你時沒有把你就地槍斃。”
可能是太冷了,張翼豐滿的身子猛地打了個哆嗦,低聲說:“我記住您的教誨了。”
說完,她就轉身快步走向了自己的車子。
目送張翼的車子飛速駛上公路後,龍頭才扭頭向後看去。
陳斷玉就站在最後面,跟那些黑西裝站在一起,分不出男女,最多也就是眼神更加亮一些罷了。
龍頭只看了她一眼,卻沒說什麼,就拉開車門上了車。
砰,砰砰的開關車門聲音中,陳斷玉坐在了駕駛座上。
“秦摘花那邊是什
麼情況?”
龍頭拿起一塊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他跟鐵遼、李嘉興他們一起,已經順利返回,目前正在市醫院內接受檢查。”
陳斷玉低聲說着,啓動了車子:“韓承光(被陳斷玉委託照顧水暗影的軍醫)打電話給我說,水暗影在我走後不久,就昏迷過去了--不過沒什麼大礙,可能是心傷過度所引起的。”
水暗影爲什麼會心傷過度?
當然是她心愛的男人,被數億億噸的火山岩漿,給燒爲灰燼了。
確定那個消息後,水水姐的生命,也算是嘎然而止了。
龍頭當然知道這些,卻沒有半點在意的樣子,只是擡頭看向了車窗外的西北天空。
雨還在下,而且是越下越大,把那些漂浮在川南縣上空的火山灰,給狠狠砸在了地上:丫的就當肥田的好材料吧!
空氣重新變得清新起來,自然仍舊殘留着硫磺的氣息。
黑煙不停,硫磺氣息不止。
接下來的時間內,陳斷玉沒有再說話,只是專心開車。
道路上此時已經出現私家車,緊貼在右邊,每當有原來烈烈軍車呼嘯而過時,就會有年輕人冒雨鑽出車窗,衝他們那些兄弟們用力揮手。
雨終於停下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一場大雨過後,天空就像被手洗了一遍,透着讓人心悸的墨藍色,無數的星星眨着眼睛,俯瞰着大地。
龍頭的脖子就像落枕了那樣,始終盯着西北方向。
那邊,有七顆星,看上去格外的亮,就像一把勺子。
那就是北斗七星了。
當陳斷玉把車子停在市醫院住院部的大樓前時,龍頭才閉着眼睛,晃了晃有些發酸的脖子,忽然淡淡的問道:“你說陸寧會在哪兒?”
“什麼?”
正要推門下車的陳斷玉,愣怔了下後迅速回頭看着龍頭。
龍頭卻垂下眼簾,推開了車門。
陸寧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怎麼還問這句話?
陳斷玉有些茫然的,跟着下車,跟那些黑西裝一起,簇擁着龍頭走到了住院部大廳門前。
“敬禮!”
守在門前的幾個武警戰士,齊刷刷的擡手向龍頭敬禮。
他們都知道這個老頭,纔是本次川南縣大撤退的唯一負責人,幾個電話打出去後,就能調動數萬駐軍部隊,讓地方那些當官的,個個跑的賊快。
龍頭擡起右手放在眉間,腳步不停。
“你們都在下面等。斷玉,你跟我來。”
來到電梯門前時,龍頭轉身說了一句。
那些黑西裝,馬上就後退。
陳斷玉跟着走進電梯時,還在琢磨龍頭那句話,就聽他問道:“王彥梧,就是那個最先發現鸚鵡川水庫下地殼活動異常的專家,現在哪兒?”
陳斷玉馬上說了個部門名字。
“嗯,稍後,你跟我去一趟吧。”
龍頭嗯了聲,又不說話了。
陳斷玉很清楚,龍頭這次來醫院,就是看看鐵遼他們,聽他們當面彙報一下那邊的情況過程,就得去找王彥梧他們,聽他們解釋火山爲啥就噎住了的問題了。
鐵遼跟秦摘花在一個病房內,水暗影就在他們隔壁。
龍頭經過她的病房門口時,陳斷玉發現他腳步停頓了下。
但也僅僅是停頓了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