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易秦在嘔吐,張良華在流汗,黑袍與那兩個侍女,正跪在船板上砰砰地叩頭。
宋楚詞所說的這些,算是九幽世界內的絕密信息了,黑袍等人還沒資格知道,唯有夫人,與那些白髮蒼蒼的長老們。
宋楚詞夢遊般的說出這些之前,根據郭易秦所掌控的情報,與黑袍所知道的那些,基本都是一個版本的,那就是豔陰使也好,還是守候水道的這些怪物也罷,都是白虹族的殘次品,算是廢物利用罷了。
至於他們爲什麼會被改造成這兩種東西,九幽世界內的人,沒有誰去考慮,就像郭易秦從來都以爲,小狗本身就是獨特的物種罷了。
現在宋楚詞卻說出了這些,讓大傢伙知道那些怪物,原來都是一個寧死也不放棄愛情的女子的愛人。
寧死不放棄愛情的女人,被屍蟲吃掉,她所愛的男人再吃掉這些屍蟲,變成全身沒有表皮只聽從哨音命令的怪物--如果女孩子知道這些的話,那麼她絕不會去愛一個男人。
真要愛了,也會選擇去做豔陰使,那樣就不會在死後,連累愛人變成生不如死的怪物了。
宋楚詞也不知道這些,她在來到這地方後,卻像親眼看到全過程那樣,看到那些蹲坐在水道兩側黑暗中的‘愛情’,是怎麼被改變出來的了。
沒有誰懷疑宋楚詞的這番話,是在癡人說夢,因爲他們都能真實感受到這些,隨着她帶有魔音的聲音,自動腦補了全過程,就像親身經歷了那樣。
真實的東西,哪怕僅僅只是通過敘說、想象也能確定就是真的。
更何況,黑袍多次看到水道兩側的巖壁上,確實有那樣的巖洞了。
“停船。”
就在郭易秦終於停止了嘔吐,呆坐在船頭上看着岸邊那些忽而閃過的邪惡眼睛時,宋楚詞忽然這樣吩咐道。
跪在船頭的黑袍,立馬一擺手,木船停住。
宋楚詞走到船艙口,從艙門旁拿過了燈籠,高高舉了起來:“把船貼邊。”
“大小姐--”
黑袍從船板上爬起來,剛說出這三個字,就被宋楚詞打斷了:“我說,把船靠邊。”
她的話音未落,郭易秦手中長刀一閃,擱在了黑袍脖子上,臉色猙獰的撕聲喝道:“靠邊!”
黑袍不敢再說什麼,指揮着船尾撐船的人,把船隻靠邊。
幾隻叫做愛情的怪物,立即嚯嚯怪叫着作勢要撲過來,黑暗中卻有尖利的哨音響起,它們馬上就縱身躍進水中,很快就不見了。
宋楚詞高舉着燈籠站在船邊,在巖壁上晃了幾下,指着一人高的地方問郭易秦:“能不能砸開巖壁?”
臉色慘白的郭易秦,嘴角猛地抽了下,啞聲問道:“你是說,這、這裡面有人?”
“我能感覺得到。”
宋楚詞緩緩點了點頭。
她說她能感覺得到,郭易秦卻沒有任何的感覺,因爲這段巷壁與別處是完全相同的,上面長滿了黑黑色的蘚苔,就算把耳朵貼在上面,也聽不到絲毫的動靜。
不過他沒有再問什麼,低頭掃了幾眼,藉着燈籠的光芒看到了一塊人頭大的石頭,搬起來試了試重量,又看向了宋楚詞。
宋楚詞微微點頭,後退了兩步。
郭易秦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把石頭高高舉過頭頂,咬牙發出一聲低吼,彷彿要把剛纔聽宋楚詞所說的那些感受到的無比難受,都化成了力量,狠狠砸在了巖壁上。
咣!
一聲空洞的悶響
,是水道內傳出老遠,看上去很結實的巖壁,竟然顫抖了幾下。
這裡面,果然是空的,只是巖壁過厚,郭易秦一下子沒有砸開。
他卻精神大振,身體所有的不適悠忽消散。
他不知道宋楚詞是怎麼‘看到’這些巖洞,那些男女悲慘到讓人嘔吐的一幕幕的,更不知道她是怎麼在黑袍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能認定這地方隱藏着個巖洞,裡面囚禁着一個人的。
郭易秦只知道,他就算是用腦袋去撞,也要把這堵內裡空洞的巖壁給撞開!
不用他去拿腦袋去撞,在他高舉着石頭第四次全力砸在上面時,巖壁上就出現了個拳頭大小的洞,有女孩子的尖叫聲傳出:“救救我,救救我!”
果然有人!
還沒有死!
郭易秦把牙齒咬得咯咯響,瘋了似的高舉着石頭狠命砸打。
咣、咣的巨響聲,在狹長幽深的水道內來回遊蕩,伴隨着怪物的叫聲,還有尖利的哨音,以及內裡女孩子的嘶叫聲。
一堵牆般那麼厚的巖壁,愣是被郭易秦砸出了個半人高的大口子。
有筷子粗細的黑色毒蛇,嘶嘶叫着從裡面撲了出來,郭易秦正要閃避,一隻手卻及時伸來,一把抓住了蛇頭稍稍用力,就捏碎了。
是張良華。
衝他點了點頭後,郭易秦扔掉石頭,刀光一閃接連斬斷幾條撲出來的蛇,回頭衝宋楚詞叫道:“我要火把!”
燈籠比洞口大,而且光線也不亮,毒蛇不會懼怕的,卻會懼怕火把。
“我來。”
不等宋楚詞說什麼,張良華就揉身鑽進了巖洞中。
他現在可是刀槍不入的,區區毒蛇還傷不到他。
郭易秦在外面聽到他在裡面咒罵着跺了幾下腳後,一個沒穿衣服的女孩子,被他從裡面遞了過來,連忙伸手接住,轉身跳到了船上。
一個侍女倒是很有眼力,接下了身上的黑袍,蓋在了她身上。
女孩子披頭散髮,渾身髒兮兮的,身子不住的發抖,死死抱住郭易秦,大聲哭泣着。
張良華從裡面走了出來,拍了拍肩膀上上的黑蟲子,鬆了一口氣說道:“大小姐,幸虧你發覺及時。如果再晚上那麼片刻--”
說着,他聳聳肩搖頭,做了個很遺憾的動作。
大傢伙都清楚了:再晚上片刻,毒蛇就會鑽進女孩子的嘴裡,到時候就算救出來,她也活不成了。
“嗯。”
宋楚詞嗯了聲皺起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旁邊的巖洞裡,沒有人。”
在她剛纔的講述中,兩個巖洞裡都會有人的,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女人死後,男人會因爲飢餓吃掉那些蟲子,再變成愛情的。
現在她卻能感覺到,旁邊巖洞內沒有人。
郭易秦不放心,問道:“宋總,要不要也砸開看看?”
“宋、宋總?”
死死抱着郭易秦的女孩子,忽然猛地擡頭,嘎聲問道。
“咦,你、你是林盼盼?”
宋楚詞一愣,連忙伸手撥開遮住女孩子臉龐的長髮。
紅殷殷的燈光下,那個模樣俊俏的女孩子,不是女子會所的女保安林盼盼,又是哪一個?
“宋總,果然是你!救我,救我!我、我以後再也不做壞事了,再也不做壞事了,嗚,嗚嗚!”
林盼盼極力掙扎着,從郭易秦懷中掙出來,噗通一聲摔在船板上,手腳被反綁着,卻用額
頭猛碰船板,放聲痛哭。
林盼盼怎麼會在這兒?
宋楚詞那種能感受一切的‘超異能’,不起作用了,只有茫然。
“就是她假扮漠北北,試圖與山原百代一起刺殺崑崙,後來又獵殺樓宇湘--她這樣做,是因爲愛、愛上了陸寧。”
郭易秦湊到宋楚詞耳邊,低聲說道:“她已經是九幽世界內的人了,這次遭受懲罰,應該是因爲不聽招呼、活着愛上了陸寧的原因。”
宋楚詞沒說話,只是低頭看着腳下的林盼盼,眼神淡漠。
“她死不足惜的。”
郭易秦又說話了:“曾經差點殺死陸寧,現在看來,她一身邪惡的功夫,已經被廢了。如果你帶她去下面,說不定會--”
郭易秦說到這兒閉上了嘴巴,該怎麼處置林盼盼,宋楚詞說了算。
“唉,她終究還是個孩子。”
宋楚詞神色變幻了片刻,低低嘆了口氣,看向了黑袍:“我想讓她離開這兒,你有什麼意見?能不能做主?”
“不能。”
黑袍搖了搖頭:“我從來不知道這些秘密--不過,我想大小姐您想做的事情,夫人是不會責怪的。她,終究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而已。”
“那好,謝謝。”
宋楚詞語氣誠懇的道謝。
黑袍連忙躬身說不敢當。
“張良華,你把她送出去吧。相信她用不了多久,就能遇到人的。”
宋楚詞擺了擺手,不再看林盼盼一眼,快步走進了船艙內。
她派張良華去送林盼盼,那是因爲她當下只信任郭易秦。
張良華很想說,他也想留在宋楚詞身邊,要黑袍派人送她出去就好了,不過宋楚詞已經走進船艙內了,他也只能吧嗒了下嘴巴,彎腰抱起了林盼盼。
當張良華抱着林盼盼跳上一條木筏後,船隻開始繼續向前滑行。
郭易秦盤膝坐在了艙門口,單手豎起了陌刀,刀尖拄着船板,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在救了林盼盼後,他的噁心感覺輕了很多。
對九幽世界的憎恨厭惡,卻是呈現直線形勢上漲了。
他覺得,僅僅從九幽世界製造‘愛情’的手段,這個地方就不該存在。
人可以被子彈打死,被刀扎死,被繩子勒死,被餓死,渴死,甚至五馬分屍而死,但獨獨不能以這麼噁心的方式死去。
如果現在有人給郭易秦一原子彈,他會毫不猶豫的抱着跳下坑洞,與那些邪惡同歸於盡。
“我也很憎恨這些。”
宋楚詞的聲音,從船艙裡傳來:“不過,現在我們最好是放平心態,以免前功盡棄--我不是夫人唯一的女兒。她或許能容忍我救走林盼盼,卻不會任由我改變這邊某些故老相傳的規矩。”
“嗯,我知道了。”
郭易秦微微點頭,忍不住地問:“宋總,你剛纔怎麼會‘看到’那些東西?”
“我也不知道。”
宋楚詞的聲音裡,也滿是疑惑:“就是忽然間,我腦子裡就想到了那些,然後說了出來。郭易秦,你知道嗎,我現在又看到了一個人。”
“誰?”
郭易秦噌地一聲站起,緊攥着長刀:“也在巖洞中?”
“不,他就在後面的水面上,灰白色的長髮披肩,材高大,手持一把寬大的斬馬刀。”
在宋楚詞幽幽的聲音中,郭易秦回頭去看。
黑漆漆的水道內,什麼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