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宅內。
三人入門,相繼坐下。
王飛環顧一圈,廳上裝飾簡答樸實,並無刻意的點綴奢華。
傢俱用的是普通木材,茶壺茶杯也僅是平常材質。
後廚傳來陣陣飯菜香味,以及忙活的聲音,見不到任何一名僕人,倒是有些小家碧玉,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爹爹,娘說先讓客人坐會兒,待會就有得吃啦。”小環從後廚跑來,一股腦鑽進許晁懷裡,話語之間充滿着依賴。
“喂喂喂,你幾歲了你,有人在呢。”許晁眼神帶着疼惜。
小環不管不顧,當着面靠在許晁身上,笑道:“反正我是小孩,咦,叔叔你在看什麼?”
說着,小環才發現王飛的目光,一直在盯着牆上看。
一察覺到,小環馬上像是被發現了秘密一樣,一下跳了起來,小腿兒蹬上椅子扶手,作勢要把貼在牆上的畫畫全部撕下來。
王飛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攔住了小環,興致滿滿的觀賞着牆上之畫。
在這整個廳上,貼着十幾張了孩童畫畫,這也是爲什麼,讓王飛覺得小家碧玉的緣故。
眼前的一張畫,雖然有些簡單,但是畫中無不彰顯着小環的心思。
畫中有一對夫妻,一起牽着個小女孩,走在一堆葵花從中,背景是蔚藍的天,頂上是暖陽照耀。
王飛立即心領神會,意識到這畫中所指的,便是這一家三口。
“哎呀,叔叔你幹嘛,你才第一次來我家,不準不準看,我和你不熟呢。”小環搖搖晃晃的,好在有許晁扶着雙腿,這纔沒從椅子扶手上摔下去。
王飛心有觸動,伸手摸了摸小環的小腦袋,說道:“我不就看看,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這小丫頭片子,咋還害起羞來了呢?”
“我家小環最喜歡畫畫,一畫出喜歡的,就愛往牆上貼,這還只是廳上的呢,她自己房間裡頭,那都快把牆貼滿了,一進去就是花花綠綠的。”許晁語氣欣慰。
王飛順勢往側邊看去,映入眼簾的又是另一張畫。
畫裡下着大雨,有一個男人抱着一個下身滿是鮮血的女人,正在黑夜雷鳴之中狂奔。
“這是?”王飛問道。
小環見沒了辦法,只好解釋說:“這是我娘跟我說的,我自己想象畫出來的,是我出生的那天晚上,爹爹那時候在軍營裡頭,好像冥冥之中有感應,急忙忙冒着大雨從軍營回來,一進門就看見我娘倒在樓梯下面,抱起我娘就趕緊去找人接生了,要是我爹來晚一步,我估摸着自己都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不錯不錯,那這張呢?”王飛伸手指向右邊。
那是一張人山人海的畫,裡頭有着無數兵士,一個男人就站在最前面,手持兵刃身穿戰甲,大紅披風加身,顯得十分威武。
“當然是我爹爹啦!”小環攢起了小拳頭。
王飛又左右看了幾眼,其餘的圖畫,大多是與父母相關,可想而知小環心裡,有多麼渴望能夠和家人完完整整的一起。
看到這裡,王飛心底的猶豫,也徹底的打消了。
也許立場不同,但未必要行極端之道,本質上週許二人是能夠得到改變的。
如果自己足夠有能力,興許能通過點點滴滴,令周許二人轉化呢?
假如許晁真當死去,那麼遺留下孤女寡母,又得多麼的難過,而他自己又和羅天有什麼區別???
“叔叔答應你的事情不會改變,一定會讓你們一家三口,都好好的。”王飛伸手抱起了小環,慢慢的把她放到地上站着,心想這麼有靈氣又可愛的小女孩,他都想多抱一會兒呢。
“叔叔,我還有畫在房間,你想看嘛?”小環指了指房門。
“好啊,反正飯菜還沒煮好。”王飛樂此不疲。
這小小的舉動,令一大一小熟絡了許多,小環連忙笑嘻嘻的把王飛帶進了房間,然後還故意把門鎖上,不讓周許二人進來。
王飛一進房間,果不其然,滿牆壁都是圖畫,看得那是眼花繚亂。
似乎這小女孩,天生就喜歡畫畫,喜歡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通過畫畫表達出來。
“你剛纔還不讓我看呢,這會兒怎麼又主動帶我進來,你這些秘密這麼容易給別人看的啊?”王飛取笑了一聲。
小環拉着王飛坐下,說道:“那是我覺得叔叔不是壞人啊,叔叔你快看我畫的,好不好看!”
王飛順勢看去,一眼掃過,更爲動容。
這滿牆壁的圖畫,畫的全是一家三口。
有離別、有幻想、有出遊、也有溫馨。
最令王飛印象深刻的,是一張離別之畫,畫中娘倆看着男人離去,慢慢的揮着手。
都說小孩的心靈,是最爲純粹的,這一點不假。
這滿房間的圖畫,都充斥着小環的渴望。
小環的畫技並不算高,相反還很笨拙,有些甚至畫得十分扭曲,偏偏卻又表達出了一個孩子所想,令人爲之動容。
“你怎麼就覺得,叔叔不是壞人呢?”王飛忽然有些慚愧。
“叔叔和那個羅天,完全就不一樣的感覺,那個羅天看起來很假,笑起來也很假,而且眼神非常奇怪,和叔叔的眼神不同。”小環慢慢的拉開抽屜,宛如將自身的珍寶取出,拿出了九張畫來,遞到了王飛手上。
王飛看了眼第一張畫,“叔叔的眼神是怎樣的?哎喲,這張畫得還挺漂亮。”
“那是那是,哈哈哈,叔叔的眼神...怎麼說呢?哎喲,我還小,我不會那麼多詞兒,反正就讓人看了很舒服。”小環還有點驕傲,又不知該如何描述,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王飛心裡流過一陣暖意,一張張的慢慢品味,直至翻到最後一張時,卻是讓王飛瞳孔猛然收縮。
這最後一張畫,畫的赫然是...羅天!
許晁身穿戰甲,與一衆將領,猶如奴隸一般跪在地上。
羅天立於高臺,背後是一處刑場,有數不清的人,正在慘遭厄難。
有的被斬下頭顱,有的抽筋扒皮,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倒在血泊當中。
羅天就站在畫中,即便形象出入很大,但是那雙眼睛的目光,卻是異常相似,充斥着專橫和冷血。
王飛雙手一顫,畫掉在了地上,“你怎麼畫出這樣的東西來?”
“沒有啊...想畫什麼就畫什麼。”小環趕緊撿起來,又放回了抽屜裡,然後站起來對視着王飛,說道:“知道我爲什麼討厭羅天嗎,因爲這個人不單單把我爹爹當成奴隸使喚,還殺了很多無辜的人,逼着我爹爹去做不情願做的事情,所以我討厭他。”
“我認爲是個人都有良知,只是大家害怕,害怕他,連我爹爹都害怕。”
“遲早有一天,我相信會有人推翻他的統治,讓所有人解脫,因爲我相信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心甘情願的。”
王飛倒抽口涼氣,本以爲那張畫裡,流露的全是黑暗,沒料到實際那是光明!
小環是以黑暗背景,從而激勵自我維持光明,並不是心性扭曲。
出淤泥而不染!
王飛觸動更多,只覺這孩子長大後,必然是大才能者!
這孩子不是不懂事,而是比成年人更有智慧!
“小環,你是在暗示我嗎?”王飛笑了笑。
小環說道:“幫幫我爹爹,我不想他再這樣下去,他只是沒有辦法,但我聽說過你,你那麼厲害的人,肯定能幫到我爹爹的對不對?”
王飛不由的起了愛惜之心,伸手又摸了摸小環的腦袋,開口道:“你很聰明,很有靈氣,我這人一生當中,還沒有像如今這樣,在一個小孩面前起了那麼多的觸動,也從來沒有起過收徒的念頭,但是現在你可願意...拜我爲師?”
“啊?怎麼就突然要拜師了,不行不行,我娘說女孩子要矜持。”小環煞是可愛。